他絮絮叨叨:「山路不好走,你就別嚇我了。旁邊草這麼深樹又那麼高,你要是摔下去,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借著火折子的,我清晰看到他背上各的傷口。
先前被圍攻時,我和他兩個人以打多,終歸是吃力,能活下來已經是十分幸運,哪可能半點傷沒。
可刺客主要攻擊對象是我,如今細細一看,卻發現長風上的傷似乎更多。
我心頭波瀾微起,正要開口拒絕,他忽然發火:「宋越越,你別再磨磨蹭蹭耽誤時間,我上痛得要死,想快點下山治傷。」
見狀,我不好再說話,沉默地攀上他后背。
他嘶一聲,鬢角頓時有冷汗冒出來。
我低聲開口:「疼嗎?」
他道:「不疼。」
山風吹過,帶起一陣野花青草香。無人再開口說話,更覺寂靜冷清。
我眼皮越來越重,終因太過困頓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置于星月谷。
珍珠第一時間開口:「谷主你醒了。」
接著轉頭吩咐守在門口的一個人:「六子哥,勞煩你去幫忙打盆熱水來。」
我原本剛睡醒,半瞇著眼仍于迷糊當中,聞言悚然睜眼。
「六子哥?」我狐疑地看向珍珠。
六子就六子,還六子哥?
珍珠抿著,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避開我的視線,只將后腦勺留給我。
我眼尖地瞧見頭上簪著一工藝略簡單的銀簪。
「你不是向來喜歡繁復些的簪子麼?這怕是有些素吧?」我問道。
珍珠聞言轉過頭來,臉得通紅,抬手著簪子聲開口:「這是六子哥親手做來送我的。他手藝不,做不來太復雜的款式。」
「原來是六子哥……」我故意拖長了尾音。
是什麼讓你變了喜好,原來是心上人。
見我笑得不懷好意,珍珠不由替六子辯解:「他說這是第一,以后便會越做越好的。」
「嗯嗯嗯。」我點頭表示相信,「定信都送了,什麼時候親呀?」
珍珠臉上意更濃,上卻道:「過段時間吧,不著急。」
我探上前
一把將抱住,腦袋湊到肩上:「本谷主也要努努力,給你掙一份面的嫁妝。」
角微微翹起,眼角眉梢都泛著喜意,卻著我的手道:「嫁妝什麼都不重要,我只希谷主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看著我上包扎好的那些傷口,臉上紅暈漸漸淡去,隨后輕輕嘆了口氣:「千萬千萬,不要再傷了。」
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我心下黯然。
47.
簡單洗漱過后,娘帶著長風進了屋。
與他們一起的,還有肖家的人。
這人名肖濤,是肖家主的一個遠房侄子,之前幾次私下與我們接都是由他代替肖家出面。
像今日這樣神凝重,倒是第一次見。
我率先開口:「肖大哥是到什麼難事了嗎?」
他斟酌道:「實不相瞞,確實有些棘手。」
「昨日我們的人原本跟在宋谷主邊,暗中保護,后來發現宋谷主這邊出了點意外,那二人便留下一人觀,另一人去附近召集了人手前去幫忙,后來上山時正好到那群刺客往山下逃竄,便追著去了。」
我想起齊月的話,疑問道:「是孟家的人?」
肖濤點頭:「是。不僅如此,我們還抓到了兩個活口。」
他的眉頭鎖:「我們初步判斷,孟家可能跟西黎有關系。」
「西黎?」我震驚站起,一下子便想起當年我爹因為西黎細作亡的事。
當時的說法是,全因孟家做事出了紕。
真的只是紕嗎?
我定了定神,追問道:「是怎麼判斷他們跟西黎有關系的?招供的嗎?」
肖濤搖頭:「不是。那兩個人,什麼也不肯說。但是其中一人后背上刺有西黎貴族烏爾家的族徽。烏爾家是個比較神的家族,他們的族徽很有特點,我也只是機緣巧合下曾見過一次,從那之后便記住了,絕不可能認錯。」
「據說族徽只有通過家族部嚴苛考驗的勇士才有資格擁有。」肖濤繼續道,「烏爾家的勇士絕不可能替外人做事。」
他鄭重道:「宋谷主,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孟家跟西黎烏爾家關系匪淺,或者,孟家也許就是西黎烏爾家的人。他們是西黎派來的細。」
長風有些不解:「即便他們真的與烏爾家有關,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們一定是細?」
娘適時開口解釋:「烏爾家是堅定的保皇派,是西黎圣人最忠心的臣子。」
西黎的圣人類似東岳的皇帝,只是稱呼不同。
我霎時覺得四肢冰涼。
若真相就是如此的話,也就意味著,當年我爹的死亡,跟孟家不開關系。
肖濤試探著問道:「不知孟家為何會派人刺殺宋谷主?」
「我亦不知。」說完這句,我猛然醒悟。
肖家并不知道我娘親公主的份,孟家卻是知道的。
這段時間我與孟家之間并無私怨,換句話說,他們突然對我下殺手,多半是與我的真實份有關。
可孟家朝廷扶持這麼多年,偽裝得好好的,為何突然翻臉?
就算是西黎想要有大作,殺掉一個不為人知的皇室中人,于他們而言有何益?
事一旦敗還會激怒岳乾。
盡管我與岳乾只短暫見過三次面,可到底脈同生,刺殺我,無異于打了岳乾一個響亮的耳。
皇室尊嚴豈容挑釁?
除非……
除非他們篤定岳乾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過激反應。
我忽然想到離開京城前,大伯和宋芝芝再三叮囑我小心陛下。
為何要小心陛下?
我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只當他們是被岳乾連續的大作驚得風聲鶴唳。
如今再把各方面信息結合起來思考,頓時膽寒。
宋芝芝曾勸我「不要再回京城了」,是不是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
難道是岳乾想把我除掉?
可我想不出他這樣做能得到什麼好。
我心如麻,來來回回在房間里走,終于把長風走煩了。
他開口:「宋越越,你要是實在想不明白,我們就去孟家探一探。正好孟家今日大喜,賓客眾多,防衛上肯定會有。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48.
我點頭:「你說的對。」
想到便去做,我換了便于行的服,跟長風在門口匯合。
娘和珍珠原本想跟我們一起,因為輕功不太好只能放棄。
快要離開時,我忽然想起一個人,問道:「容長老呢?」
娘忙回道:「他與孟家主是多年好友,因此孟主親,他一大早就去孟府那邊幫忙招呼客人去了。」
多年好友,多年好友。
我琢磨了一下孟家和西黎烏爾家、容長老和岳乾、容
長老和孟家各自的關聯,還是建議道:「娘,我覺得在沒搞清楚事真相之前,我們應該暫時離開星月谷。」
如果容長老也牽扯在其中的話,星月谷對我們來說便不再是安全之地。
畢竟,這些年容長老待在星月谷的時間比娘們長得多。
娘沉思片刻后道:「好,我跟珍珠安排下谷里的事務就走,等你和公子探完消息后,我們在平城西三十里外的同德客棧匯合。那家客棧的老板娘是我朋友。」
我放下心來,招呼著長風一起出門。
此時天漸晚,一路上都沒到什麼人,倒是離孟府還有三條街時,街道上已經被人和車馬得水泄不通。
長風慨道:「四大家里齊孟兩家結親,排場是真的不小。」
我淡淡回了句嗯。
長風又道:「倘若孟家主他們真是烏爾家的人,與我們就立場相悖了。」
我沉默著沒有出聲。
倘若真的是這樣,孟家與我就不僅僅是立場相悖的問題,還有殺父之仇在中間。
長風也沒再說話。
混孟府后,我仔細回憶起娘之前給我畫的孟府幾個重要宅院的大致位置,帶著長風一路避開人群過去。
天漸漸黑了。
觥籌錯的聲音越來越遠。
此時我們已經來到了后院。
長風正要開口說話,我輕扯他袖,用手指了指耳朵,意思是我聽到了聲音。
他耳力不如我,并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與我十分默契,幾乎立刻心領神會,原地躲好小心地沒發出任何靜。
事實上,我的確聽到了聲音。
聽到的還是本應該在前院招呼客人的孟家主的聲音。
快到吉時,正是最忙的時候,他為何會出現在僻靜后院?
他的聲音得極低,聽起來是從遠慢慢走來,容有些模糊。
容長老的聲音隨其后,這次聽得清楚些了。
「三皇子之前特意來信,讓我們暫時不要宋越越,你為何擅自手?」
孟家主的聲音傳來:「宋越越必須死,只有死了,我們才沒有后患。」
「你太偏激了。」容長老嘆口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這是三皇子的意愿,你總該尊重一下。而且我們忍籌謀這麼多年,便不應該急這一時半刻。」
我心跳倏地加快,與長風對視一眼。
東岳現在沒有三皇子。
他們說的是誰?
孟家主的音量驀然提高:「三皇子為了討好一個人,置我們多年謀劃于不顧。宋越越的死在我們計劃中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他發瘋你也跟著糊涂?」
「禪位詔書沒了,留著也沒什麼。」容長老聲音平穩,「現在一個人,離京城又遠,有我守著,翻不出什麼浪來。我經營星月谷這麼多年,你總該對我有點信任才是。」
孟家主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禪位詔書一定沒了?」
容長老肯定道:「禪位詔書由三皇子親自理。他再意氣用事,也不至于給自己留下這麼大個威脅。」
孟家主冷哼一聲:「誰知道他迷心竅能到什麼程度?當初我就說宋芝芝那人不能留著,你們非說區區一個人,順著他等他膩了就行。我看他倒是愈演愈烈,把自己得一塌糊涂,人家還不一定領他的。」
宋芝芝?
他們里的三皇子難不是岳乾?
49.
容長老打著哈哈:「倒也不至于。」
「不至于?」孟家主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圣人多次傳信命他收網,他始終無于衷?」
圣人!
圣人這稱呼是西黎王朝獨有,也就是說,孟家主和容長老確實都是西黎的人。
「三皇子現在在東岳當皇帝當得好好的,為何要舍了這頭回西黎去當勞什子皇子?換作是你,你愿不愿意?」容長老笑著勸道,「人之常,算不得什麼大事。」
原來如此。
長風與我對視一眼,眼里滿是震驚。
「算不得大事?」孟家主質疑,「三皇子若不恢復份,世人又如何得知這東岳已經換了主人?」
容長老嘆口氣,道:「世人知不知曉有什麼要?三皇子也是純正的西黎統,如今這樣雖說同之前設想的有所區別,卻也殊途同歸。」
孟家主反駁:「圣人想要的一直都是天下皆為西黎,當初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三皇子同東岳剛出生的皇太孫掉包,為的便是等他長之后與西黎里應外合,徹底將東岳吞并。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培養出來一個新的東岳陛下。」
孟家主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他現在不肯自認西黎皇族份,反而以東岳人自居,對一個東岳大臣之死心塌地,等于是我們費了這麼大功夫反倒損失了一個皇子。你告訴我沒什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