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勤此刻的心是絕的。
他真不知道此事連通空印,事先也沒有任何人和他通個口風,告知他這件事,如果事先知道了空印的事被皇帝發現了,那他絕對不會此刻站出來。
他之所以站出來,本上還是爲了維護空印所帶來的利益鏈條。
這可不是個小事兒,空印一事,牽扯太多,太大,利益鏈條可謂是錯綜複雜,沒有人希空印這個優良傳統就此消失。
在他看來,只要他站出來勸諫,就算招惹了皇帝的怒火,可很快,陸陸續續的就會有各個大臣站出來共同勸諫,讓皇帝收回這個拍腦子想出來的辦法。
事要複雜化,員纔有最終解釋權,如果一切從簡,那還怎麼有權?
可當方克勤站出來解釋,皇帝陛下直接就要殺了他,並且給了一個誰也無法反駁的理由——方纔那一番話的背後意思是,要麼決掉方克勤,要麼將空印這個事追究到底。
這話並沒有明說,也沒必要明說。
空印之案,牽扯無數,誰也不希這事被追究到底,所以丟卒保帥是基本作,立刻就有史舉報方克勤貪污賄,事關空印。
此刻方克勤下意識的看向其他人,眼神中帶著一些求救的味道,可那些平時和他談笑風生的大臣,此刻都眼眸微垂,老神在在,就連看他都不看他。
這些人顯然知道了空印的事,更知道了皇帝想要變法,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站出來……只有他,傻乎乎的站出來,然後被當了棄子!
這一瞬間,方克勤明白了很多事,他被針對了!被所有大臣同時排針對了!
這些人要用自己的命,來爲空印案做結局!
雖然皇帝說要揭過空印之事,不再進行追究,可這空印持續了這麼久,要說皇帝心底沒有怒氣,那自然不可能,所以不大臣一致決定,要丟出一些棄子出來,用他的命來徹底揭過這件事!
於是乎,方克勤被選中,爲了這個倒黴的傢伙。
方克勤平時以清流自詡。
他所作所爲,也的確如此。
他在濟寧幹知府那幾年,爲政清廉,爲當地老百姓幹了不大好事。
方克勤清廉到什麼程度呢?
他從不穿綢緞服,一件布袍穿了十年,上面補丁摞補丁。
他住的房屋牆角塌了,他從不想著換個大房子,只用葦蓆擋風。
而房子裡也沒什麼東西,除了書還是書。
他與人往,從不接一件禮。
當時,兗州太守通過他的小僕僮送他兩個水果,他知道後,直接把小僕僮打了一頓,還把水果還回去了。
有一次,一位同鄉送他一隻大雁。
結果他不給人一點面子,當面就拒絕了,還直接宣稱跟人斷。
每到發工資時,如果他發現上月還有結餘,就送給朋友或直接衝庫,從不存錢。
但他對朋友從不吝嗇,一位同事要接老母來住,苦於沒盤纏,克勤直接送給他一個月的薪水。
方克勤做,有一個準則:“民病不救,焉用我爲?”
他的風格就是:爲民請命,淡泊名利,不畏強權!
方克勤來到朝廷中央後,帶著這清流之風,被朱元璋委以重任,因爲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合老朱的胃口,如此清流之,當真視若珍寶,認爲這纔是爲之楷模。
然而等到方克勤來到這個權力的中央後,其他的員自然看不上這等沽名釣譽之人——你這麼卷,本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就像是一個公司,有一個員工主加班,還從不要加班費,幹活比誰都勤快,能力也不差,甚至主給把錢給公司補,還特別喜歡喊觀衆口號,要和公司共存亡。
作爲老闆,當然十分喜歡這個卷狗員工,甚至會讓其他人好好學習這樣的榜樣,要一起建設公司,一起做大做強。
可其他員工,自然不會待見這個卷狗了!
雖然朝堂不是公司,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大傢伙都不待見他。
衆人一起挖了個坑,把這傢伙給埋了,甚至連他貪污賄的證據都蒐羅到了。
此刻。
朝堂之上。
蘇澈的臉有些微妙,他有些意外,總覺有些不對勁,莫名的有著一種被算計的覺!
此前要殺方克勤,衆臣都不同意,紛紛要給個理由。
而蘇澈也給了這個理由……
然後便再無一人勸阻,甚至於史還上來踩了一腳,呈上了方克勤貪污賄的證據,正是涉嫌空印之事,這是不是太巧了?
蘇澈瞇了瞇雙眼,瞥了一眼絕的方克勤,又看了一眼那些老神在在的大臣。
事到了這一步,似乎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了。
殺的話,空印之事就徹底揭過,罪責全由方克勤一人承擔。
可如果不殺的話,留著也有些膈應人!
不過,這也沒什麼。
主要是那種被算計的覺,蘇澈並不喜歡。
他願意就此揭過,推行新政,這是他的意思。
並不意味著這些臣子能用這個事算計他!
這些人自作聰明,自以爲是的做法,蘇澈很不喜歡!
數次的模擬,對於權與勢的理解,蘇澈可謂爐火純青。
此刻他瞇了瞇眼睛,擺了擺手。
護衛士兵們見狀,連忙將方克勤帶了回來。
蘇澈看向方克勤,直接問道:“空印貪污之罪,你可認?”
方克勤面若死灰,自知自己已沒什麼活路,此刻低著頭,也不辯解,直接認了罪!
他貪污是事實,無論爲了什麼由頭,什麼原因,貪污終究是貪污!
“問你話,回答便是。”蘇澈冷冷說著。
這話一出,方克勤頓時一愣,隨後擡起頭,老老實實回答:“臣認罪,臣知罪。”
“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咱就罰你三年俸祿,革除原職,此後就任左都史一職,負責將空印案追查到底,羅列出所有名單,同時負責此的變法革新。”蘇澈認真說道。
這話一出,所有大臣都驚呆了,一個個瞪大了雙眼,那表就像是吃了個死孩子一般,他們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帝陛下,又看了看這方克勤,本不願意接這樣的現實。
怎麼會這樣?
這傢伙本來就應該去死的,怎麼還活了?活了也就算了,甚至還加進爵,走馬上任左都史!
左都史,這是都察院主管,掌院事,正二品。
雖然品階沒拉滿,但權力卻很恐怖。
放在以前,這就是三公之一的史大夫啊!
這職位是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爲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凡大臣邪、小人構黨、作威福政者,劾!
凡百猥茸貪冒壞紀者,劾!
凡學不正、上書陳言變憲、希進用者,劾!
這樣的職位,本不到方克勤這樣的清流,因爲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卷,當一個卷狗,一旦上任這個職位,必然會鬧得朝堂上下,犬不寧,從今往後,再無安生日子。
當時就有幾個大臣下跪,希蘇澈能收回命,自古以來,爲帝王者,要賞罰分明才行,像是方克勤這樣知法犯法的人,應是罪加一等,株連三族……就算陛下仁慈,不誅族,可也不能讓他升啊,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誰也不希看到方克勤坐上這個位置。
畢竟此前都將他得罪死了,把他給坑了這樣子,而方克勤也不是蠢人,多半也反應了過來,自己被大傢伙聯合坑了,真讓他翻了,這還得了?
而且聽陛下的意思,還不打算將空印案就此結果,要追查到底——哪怕現在不給與罰,但這事兒記在小本本上,了把柄,隨時可以秋後算賬,這可實在是太難了!
不!
絕對不能這樣!
不大臣眼睛都紅了!
急了。
他們急了!
而方克勤聽著這話,卻是如夢初醒,不由得瞪大了雙眼,渾都忍不住抖起來,就如同垂死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施救者的手臂——難道他還能有轉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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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蘇澈聽著那些大臣的話,卻是微微一笑,坦然說著:“方克勤一件布袍穿了十幾年,在補丁上面還打補丁,何等清廉?”
“他在任三年,盡職盡責,功績顯著,省憲考績爲六府之最,堪稱一代清!”
“其爲人廉潔正直,可以說是做到了‘民唯恐不及,律己唯恐不嚴。’”
“這樣的忠臣賢良,咱思前想後,還是不忍痛下殺手,所以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可現在,你們要我死他?”
“爾等這是居心何在?”
這話一出,朝堂上下,所有大臣啞口無言。
那跪在地上的幾個大臣更是整個人僵住。
這些大臣平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道德綁架。
而現在,蘇澈則是以彼之道還施彼,開始道德綁架這羣大臣,讓他們再沒辦法說什麼,一個個全都啞口無言。
如果還敢說什麼,那可就要掂量掂量後果了。
而方克勤此刻已是激涕零,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惶恐說著:“陛下隆恩,罪臣惶恐,願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起來吧,希卿家能夠自勉啊。同時也要勤於自修行,要秉持以往本本才行。”蘇澈淡淡說著。
“是,罪臣明白了。”方克勤從鬼門關走過一遭,更覺活著的難能可貴,他此刻算是看開了很多事,包括與那些大臣的誼,假的!都是假的!
這些傢伙上說的好聽,但賣起人來,真的是一點也不含糊,一不留神就被他們給賣了。
甚至還著他的把柄!
此刻方克勤死裡逃生,算是記住了這些人,同時也徹徹底底的了孤臣,擔任這左都史的職位後,他此後要變得冷酷無,讓這些人知道,賣盟友的下場!
這樣想著,方克勤看了這羣人一眼。
這“莫得”的冰冷眼神,讓很多人如芒在背,如坐鍼氈,一個個全都麻了。
爲什麼會這樣啊?
難道說……從一開始,陛下就是在和這方克勤在演戲呢?
可也不像啊!
因爲這也太真了,演得太像了!
而且平時陛下的風格也不是這樣,都是大開大合,本不可能用演戲這種低級手段。
如此算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很大概率是陛下猜到了他們在算計陛下和這方克勤,所以纔會改變原本的決定!
這直接讓他們的諸多算計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還招惹了一個仇敵,當真是虧麻了!!
此外,陛下竟然能直接看穿他們的算計,直接反應過來,迅速進行反制——這事可不多見!
以往這些臣子算計了老朱,就算老朱反應過來,也是事後了,只能著鼻子認了,但今天卻完全不同。
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到了退朝之後,這些大臣走在一起,一個個都是滿面愁容,忍不住唉聲嘆氣,以後這日子不好過啊!
其中表最複雜的便是詹徽了,他的職位便是左僉都史,原本有很大希晉升到左都史,可謂是前途無量,結果現在方克勤被陛下直接提上左都史,他也不知道等多年才能當上左都史了,一眼看不到頭啊。
隨著變法革新之事被徹底定下,即將推廣之後,太子朱標也聽聞了朝堂上發生的事。
作爲太子,朱標經常和朱元璋一起上朝,但不是每次都是。
因爲他有很多事務要理——胡惟庸死後,宰相被朱元璋取消,諸多事務,作爲接班人的朱標,很大一部分落到了他的頭上,他每日要理的政務,並不比朱元璋多。
不過,即便不上朝,朱標對於朝堂之上發生的事,同樣是瞭如指掌。
作爲太子,他在朝堂之上擁有自己的班底和親信,這一點,也是被朱元璋所允許的。
如果換做其他皇帝的話,本不可能允許自己獨一無二的權利被分,很容易就心生猜忌。
自古以來,太子之位,都是很難的一個位置,許多事都不好理。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朱標。
儘管他一生沒有做過皇帝,一直待在太子的位置上,但他的權力卻十分龐大。
甚至有人戲稱,如果朱標要造反的話,他老爹都會開心,想著自家的標兒真是有出息!都會造反了!快,快來把咱的龍袍拿過來——接替咱當皇帝吧!
朱元璋將自己的兒子分爲兩類,一類是朱標,一類是其他!
此刻,當蘇澈聽到太子朱標求見,頓時眼前一亮。
對於徹底除貪污,他或許沒有什麼自信。
可在其他方面加分,還是可以的……
比如朱標!
這位英年早逝的太子,毫無疑問是老朱的憾之一,或許他可以改變太子朱標原本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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