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不克人。
晏三合等的就是這一句話。
“老太太。”
臉上再無半笑意,“您為什麼要去打聽鬼胎的事呢?”
為什麼?
趙老太太想著過往的種種,又開始抹淚。
人生產,本來就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兒懷的還是雙胞胎,生產起來更難更險。
預產期在七月中,他們夫妻二人從七月頭就開始盼了,盼鄭家來報喜訊,母子平安。
這一盼,盼到了七月底,鄭家那頭遲遲沒有靜。
這不應該啊!
趙老太太再也坐不住,收拾收拾東西,帶著大兒子立刻趕去了京城。
到了鄭家一問,才知道兒慶云在半個月前,順利生下一對龍胎。
趙老太太心頭那個喜啊,頓時把鄭家不來報訊的事兒,忘了個一干二凈。
管事把他們往宅引。
老太太以為是去兒的海棠院,哪曾想,竟被引到了鄭玉的書房。
這世道,人很能進書房,老太太心里有些忐忑,猜測是不是兒在鄭家犯了什麼錯。
這時鄭玉威風凜凜的走進來,沒有半點寒暄的就對說:
“趙太太,你兒生出了一對鬼胎,專門克我,克我鄭家。我如今把他們母子三人拘在海棠院,誰也不許靠近海棠院半步。你來得正好,今兒個就把你兒領回去吧。”
五雷轟頂。
趙老太太差點沒暈過去。
這話……
這話是要把兒休掉的意思嗎?
接下來,鄭玉把雙胞胎生下來后,如何克他,克鄭家的種種都講給聽,最后板著臉說:
“當初我不同意這門親事,就是因為你兒的八字,現在好了,孩子生下來又不能再塞回去,我鄭家有的倒霉了,太太說怎麼辦吧?”
“姑娘啊!”
趙老太太:“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辦法,屁都不敢放一個,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走之前,還再三懇求鄭玉,看在兒九死一生替鄭家生了兩個孩子的份上,別虧待,給留一口飽飯。”
晏三合很清楚鄭玉這一番話,就是為了把趙家人嚇回去。
趙氏本來在閨中就有克夫的名聲;
到了夫家又生出一對鬼胎;
如果被鄭家休棄,這輩子就只能老死趙家,再無半點指。
“鬼門關里走一遭,好不容易生下來一雙龍胎,偏偏生在七月十四。”
晏三合故意嘆了口氣,“您兒的命,好像真的不太好。”
趙老太太:“不瞞姑娘說,剛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時間長了,總覺得不大對勁。”
晏三合余朝裴笑瞄過去:該你了。
果不其然,小裴爺一臉好奇地問道:“老太太,快說說,哪里不對勁兒?”
趙老太太巍巍出兩手指頭。
“第一不對勁:雙胞胎克的是鄭家,又沒有克我們趙家,為什麼不讓我們去海棠院看一眼。”
裴笑看看晏三合,見忽然不說話了,只得應聲道:“這麼說來,你們后來還去過京城,去過鄭家。”
“我去的。”
趙方林:“那年我進京辦點事,想著妹子好幾年不見,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總得瞧上一眼吧。”
裴笑:“沒見到人?”
趙方林搖搖頭:“好說歹說都沒讓看。”
裴笑:“理由呢?”
趙方林:“沒有理由,就是將軍待的,誰都不允許看。”
這時,謝知非突然開口:“妹夫見到了嗎?”
趙方林:“喚堂見到了,陪著我喝了一頓酒,說了說慶云和孩子的現狀,還說他也沒法子,鄭家的一切,都得聽將軍的。”
裴笑皺了下眉頭,“這一,確實有點不太合理,再怎麼說趙家也是娘家人啊,怎麼看一眼都不行呢?”
晏三合點點頭,表示十分贊同小裴爺的話。
裴笑:“第二呢,老太太?”
趙老太太:“既然不讓看,我們家老爺就寫信去,三個月一封,問問兒的,問問雙胞胎的況。”
裴笑:“結果呢?”
“結果都是婿回的。”
趙老太太:“可我兒識字啊,整天被困在一個院里,怎麼也不想著給娘家人寫封信,訴訴苦呢。”
裴笑沉半晌道:“這麼看來,確實不太合理。”
“所以。”
晏三合忽然開口:“老太太您就去打聽,鬼胎克不克人?”
“姑娘,雖然鄭家一年四季的年禮,年年不斷,逢年過節喚堂還總塞銀子給我們老倆口,可我趙家又不是賣兒。
趙老太太靜了一會,又說道:
“兩個孩子一年四季總被關在院里,外頭的天、外頭的地什麼都沒瞧見過,多可憐呢,總不能關一輩子啊!”
想著子就出在那對雙胞胎上,于是就到向高人打聽,鬼胎會不會克人。
有說克的,也有說不克的,沒個準話。
就留了個心眼,問到一個說克的,就在“克”字下面劃條橫線;問到一個說不克的,就在“不克”下面劃條線。
幾年打聽下來,克下面十八條線,不克下面有三十二條線。
和趙老爺一商量,決定趁著老將軍那會在北地打仗,拿著小本子去鄭家討要個說法。
這一回無論如何都要見一見兒和外孫一面。
“姑娘啊!”
趙老太太聲音一下子哽咽了。
“我們這頭剛打算,那頭鄭家被滅門的消息就傳來,老爺當場吐出一口,急昏過去。我連魂都嚇沒了,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個月,魂才算回來的。”
即使事已經過去十年,老太太還是臉煞白,口一起一伏,緒明顯激起來。
趙冬榮趕手,著老太太的后背,接話道:
“我爹臨出發前,特意從書院里心挑了好多書,興沖沖地說要給兩個孩子送去。
我爹這人是教書的,最喜歡的就是孩子。
他說我妹子是婦道人家,本來就該在宅呆著相夫教子,只是可惜了兩個孩子。
尤其是淮左,我爹是一心想親自啟蒙他讀書的,哪曾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因為這樁事,我爹心里一直后悔,說沒有骨頭,早點去鄭家見兒,見外孫一面。”
趙方林神黯淡的接過話,“年紀大的人,心里不能藏事,事多傷,我爹沒幾年就走了。”
趙冬榮:“臨終前,他還在念叨淮左,淮右,遲遲不肯閉眼。
我握著他的手,說爹你放心,每年兩孩子的辰,我們兄弟倆一定多燒紙,他這才慢慢閉了眼。”
謝知非把目轉向窗外。
只要看向窗外,頭稍稍仰起一些,眼淚才不至于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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