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憑什麼以為,這一次,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回到你邊?”
……
溫遠猛然從夢中清醒,那嗓子干涸地像是著火了一樣。
他撐著床慢慢坐起來,腦子里一陣陣眩暈般的疼痛,如水一般涌來。
昨晚說得最后那句話就像是一個牢籠,把他地困住,就連在夢里都疲累不堪。
手指掐住脖子輕了一下,他輕咳了幾聲,下了床。
深秋的夜里有些涼,沒有暖氣,那涼意似從地底深蔓延上來的,爬滿了每個角落。
他從臥室走到廚房,后一路亮起燈,驅逐了這個夜晚的寒涼。
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往后靠在流理臺上,目落下去,往隔壁樓看去。
廚房正對著的公寓,此刻還亮著燈,不知道是在熬夜趕稿子還是睡著了忘記關燈。
他的手指在杯沿上,水溫漸漸溫暖了他的掌心,讓他從噩夢中醒來一直繃著的神經也有了一息的時間。
他出手機,看著驟然亮起的鎖屏上,遠遠站在雪地里側著臉微笑的樣子,心底暖意漸起——
那是唯一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轉就能遇見。
只是那個時候的眼里只有楊喬。
他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他們之間沒有什麼。
那顆而未發的種子,正在萌芽。
所以他在看見聞歌和楊喬一起去買玉鐲送給徐麗青的時候才會差點失控。
那些他不想預見的,已經拉開了帷幕。
———
聞歌的日子和以前并沒有什麼不同,早上早早地去打卡上班,吃個早飯囫圇吞棗。
已經開始獨立跑新聞了,注定比以前依附向老師的時候要更加的辛苦一些。
再加上每月那點微薄的薪資……看著就有些生無可。
剛跑完采訪,就接到了辛姨的電話。
這四年,即使下定決心要斬斷和溫家的一切過往,可依然無法騙自己,可以做到徹底放下溫家的一切。
溫敬和蔣君瑜在的生命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以前在A市,每年都會去他們墳前上香。
出國這四年,也拜托了隨安然空去看看,替他們清掃清掃墓前,點幾支香。
辛姨,那個從一開始就接納,對無微不至的關心著,也無限寬容地諒著。
給了外婆離世后,再難到的長輩的關和關懷。
所有的枝細末,就算經過了明尼蘇達最寒冷的冬夜洗禮也從未褪。
在路口慢慢停下腳步,剛揚起笑容來,就被辛姨蒼涼又帶著幾分哀求的聲音給嚇得夠嗆。
跑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剛坐進去,便聽辛姨問道:“聞歌,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聞歌握這車門把手正要關上的作就是一僵,有些不太確定:“回家?”
“昨天老爺子從金寺回來就鬧著要去看溫敬,我和老張陪他一起去,上過香下臺階的時候老爺子卻突然摔了一跤……我就扶著他的啊,也沒什麼磕著絆著,就是他了膝蓋摔了下去,整條都青了,這麼大的年紀了你說……”
“辛姨。”
聞歌打斷:“我已經不他太爺爺了。”
那端的聲音戛然而止,久久地沉默。
聞歌握著手機,用力地虎口都要筋了一般疼得裂骨。
也僵持著,再未出聲。
也不知道是誰先掛了電話,那溫熱的手機被握在掌心里,燙得只覺得手心一陣發麻。
……
心神不寧了一下午,到底還是有些放不下心,邊暗罵了一聲“骨頭賤啊”,邊大義凜然地撥了溫景梵的電話。
隨安然已經懷孕六個月了,溫景梵寸步不離地陪著,比當事人還要辛苦幾分。
就這樣的小心翼翼,打死聞歌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給隨安然打這樣的電話讓跟著瞎心。
溫景梵給的回答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不嚴重,但老爺子今天一大早了律師過來,說是要寫囑……不出意外,這兩天就會有人聯系你。”
這麼勁的消息,炸得聞歌半天回不過神來,“哈哈”笑了兩聲,才問道:“景梵叔你不是開我玩笑吧?”
這四年前都跟老爺子鬧這樣了,這寫囑為什麼還要算上的份?
早已經不是溫家的人了。
“也許你要說我偏袒,老爺子這個人心。
他這大半輩子過得坎坷又波折,幾個叔伯又離世的早,他肩負起的責任比任何人都重,所以掌控才那麼強。
他總覺得自己做得都是對的,并始終堅持著,我們選擇包容,是因為我和遠都是他脈的傳承人。
幾代都改變不了,但是你不用……所以這一些和你無關,你可以不用管。
我早上去看得他,他問我,溫敬這一房的分給你好不好?
如果他想讓你去看看他,不論是要收下他的心意還是拒絕,都親口告訴他吧。”
這一番話,說得聞歌啞口無言,連接話都不知道要怎麼接。
所幸,溫景梵也沒有非要表態,只留了一句“我們幾個今晚都會在溫家,你可以過來。”
便掛斷了電話。
偏偏是這種態度最可恨,明著是給你選擇,可那話里話外都是“你敢不來”?
寫囑……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嗎?
聞歌到底是沒去,早早地睡了覺。
半夜醒了一次,坐著發了會呆,再睡下去便是一覺到天亮。
老爺子這是沒去,可辛姨約去看看溫敬夫婦的時候,還是赴約了。
那天天氣并不好,霧蒙蒙的。
出門前剛下過雨,地面上漉漉的,走幾步鞋底就能甩起水珠,濺在長擺上,像是猝然盛開的鮮花。
送們來的是溫遠,安靜地當個司機,到了墓園前停了車,也只走到臺階下便止步了。
此刻聞歌下去時,他修長的影立在細雨之中,深秋的雨已經冰涼得下一秒就能凝結冰了。
他白皙得手指被凍得泛著青白,握著黑傘的傘柄,遠遠地站在那里,孤單又蒼涼。
捧著花放到墓前,看著墓碑上溫敬和蔣君瑜的黑白照片,心里酸了一下,還是問道:“老爺子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
辛姨笑了笑,看了一眼:“他以前總說是他克死了幾個兒子,那是用他們的命渡了自己,才能有這麼長的命。
我以前不信的……可現在好像也有些相信了。”
早該作古的年紀,朗,偶爾小病小災也無傷大雅,這樣一個固執得有些不可的老人。
每每讓聞歌想起來,都覺得心里浮著刺。
也想起剛到溫家時的那一夜……
他突然陷昏迷,獨自經歷著生死大關,他的幾個兒子已不在世,剩下的幾個孫子,只有溫遠那晚匆匆趕到。
那樣蒼老的面容,在明亮的燈下,泛著枯樹一樣的澤。
他的孤單,只有聞歌能懂。
這四年里,在明尼蘇達,幾次深夜噩夢后醒來獨自面對一室的黑暗時,對他的埋怨就在不斷加深。
但站在這里,不遠是他撐著傘默默佇立,眼前是記憶依然鮮活。
總有辦法,讓不斷心,心,再心。
那最開始救贖的,就是溫家——這個現實讓無奈也為難。
辛姨再沒有說別的,只挽著的手走下來時,才問起最近的況。
“我好的。”
聞歌回答。
一直走到了臺階下,溫遠抬眼看過來,看撐的傘大部分傾在辛姨那邊,自己淋了半邊的肩頭,把手里的傘遞給。
聞歌還帶笑的眉眼一下子淡了下來,沒出手,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溫遠微抿了下,揚手把傘柄又往前送了送,聲音沙啞:“我去開車,用不著。”
那晚開始,他嗓子的況就越來越糟糕,到現在勉強說出一句話來,都帶著濃重的低厚的雜音。
出手接過來,他握過的地方還沾著他的溫,溫溫的,讓了手心像冰到了火,瞬間燃了灰燼。
墓地離溫家更近一些,先送辛姨回去,溫遠再開車送聞歌回家。
車上備著水,遇到紅燈他就會停下來喝一口,偶爾會輕咳一聲輕輕嗓子,那費力的作讓聞歌看著都覺得格外辛苦。
悶了一路,終究是忍不住,問他:“嗓子怎麼了?”
“啞了。”
他偏頭看了一眼,再發聲時聲音都嘶啞地聽不出整句:“看了醫生也沒用。”
“在家休息嗎?”
猶豫著出手,擰開瓶蓋把手遞給他。
他接過來喝了一口,遞回來時側目看了看,似乎是笑了一下。
聞歌了解他,不愿意否認的事便總是這樣模棱兩可。
恍惚地回想起來,這段的最初,步步時,他就是這樣的態度。
沉默地蓋上瓶蓋,把水瓶放回中控臺:“把我在路邊放下就好,你直接停車庫里……”
溫遠依言停下來,見推開車門要走,一把握住的手腕,那滾燙的掌心包裹住的,讓的心也跟著栗。
轉看著他,他正困難地說出一句:“陪我坐一會。”
那沙啞的聲音,像是被誰割裂了,沾了滿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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