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

 陳兮記住了這句奇妙的諺語, 這是一個刀槍不者的肋，莫名聯想到方岳。

 這年紀的年，有像樓明理這樣朝氣的, 有像潘大洲一樣沒心沒肺整天傻樂的, 也有像賈春一般稍顯向，勤刻苦的。

 但很見方岳這樣, 或者說, 只見過方岳是這樣的。

 他嚴肅板正，行走姿態總是拔, 書桌干凈整潔, 背后稱呼劉慶歡也是劉老師, 而不像其他同學一樣人歡哥。潘大洲說他比教導主任更有氣場, 方茉說他披上袈裟能立地佛。

 他就像一個穿服永遠會系第一顆扣子的人, 遵守著克己復禮，并且給人一種刀槍不的既視。

 即使此刻站在下的他，領口松松垮垮，多了幾分蠱人心的隨和慵懶, 也依舊沒讓這種覺消退。

 “方岳可真是太帥了, ”張筱夏目不轉睛盯著運場上的年，悄悄出手機說，“好不容易又看到他領口洗壞了的樣子, 真的好有親和力啊，我要多拍幾張照發到我們初中群里！”

 陳兮坐在看臺椅上自己的小，問:“你跑完一點都不累？”

 看臺椅背后是一片花田，里面還被教職工開辟出了一小塊菜地, 放眼去花團錦簇姹紫嫣紅, 但都抵不過十月的桂花香, 霸道的迫人嗅，又和的人眷。

 八中今天就在盈滿花香的田徑場上舉行運會，開幕式各班都穿班服，舉牌手領隊出場。

 每個班的舉牌手男不一，基本都是挑最好看的那一位擔任，競賽一班的舉牌手是方岳，全年級沒人對此質疑，因為方岳那張臉男通殺，老皆宜。

 上午開幕式已經走完，運會的第一項團跑也已經結束，陳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坐看臺椅上，到現在還酸無力。

 張筱夏用背包打掩護，手機不停按著快門拍方岳，上說著:“跑這點算什麼，我們住校生每天早上六點二十就得晨跑，開學到現在我被了一個多月了，林妹妹也得被小金剛。你呀，很明顯缺乏鍛煉，跑這麼點就不上氣，力太差啦，都快吃午飯了居然還酸。你別一直坐著，起來站一會兒，走兩步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陳兮聽勸地站起來，扎著低馬尾，穿馬里奧的水管工套裝，頭戴一頂紅鴨舌帽，斜背一只小挎包，在看臺上走來走去，活像一只進擊中的小馬里奧。

 張筱夏的目被陳兮吸引回來，不吝贊:“我本來還覺得這服搞笑，你看沈南浩樓明理他們，穿得真就像個水管工，你穿就好好看。”

 一班的班服是馬里奧套裝，紅t恤和藍背帶，連紅鴨舌帽都給配齊了。沈南浩和樓明理都是高個子帥哥，穿著這一反而很拉，活像喜劇人，但這服適合生，尤其是陳兮這樣的。

 陳兮潤，小翹鼻顯致，偏圓的一對大眼睛，眼尾拉長了一點弧度，像勾長了眼線。沒有尖下，圓潤臉上的，有一種國泰民安的好。

 陳兮低頭看自己著裝，誠實道:“你穿也好看，男生確實不太適合。”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張筱夏貪婪道:“啊，真的好想看方岳穿馬里奧啊，你說憑什麼就他搞特殊化啊，可惡！”

 大約班主任也知道馬里奧套裝太搞笑，所以他給方岳訂的是馬里奧印花的白t恤，這樣舉牌走方陣不至于拉低一班的氣場。

 張筱夏又說:“不過他這樣穿也不錯，要是穿背帶，我還怎麼看他鎖骨。不過他今天第一次穿這t恤，t恤領子怎麼就拉這麼大了呢？”

 陳兮順著張筱夏的視線看草坪，方岳和潘大洲幾人正聊天，方岳的馬里奧t恤領口耷拉著，陳兮不好說這是的杰作。

 周末的時候方岳把馬里奧t恤浸泡臉盆，然后他有事出門，直到天黑還沒回來。陳兮要洗澡，臉盆擱在浴室不方便，的水管工服已經洗出去了，索把方岳的馬里奧t恤也順手了。但是不知道，同是馬里奧，質量天差地別，這件t恤經不住大力擰干，領子就這麼被洗壞了。

 曬出去的時候還沒察覺，今早方岳穿著這件t恤走出臥室，陳兮才盯著他的領子看半天。

 方岳后知后覺:“你干的？”

 陳兮手指劃拉自己的背帶承認:“我干的。”

 方岳看向上完好的管道工套裝，陳兮解釋:“質量完全不一樣，真的！”

 方岳提了提領，勉強遮住自己鎖骨。

 運場艷高照，微風徐徐，張筱夏已經把方岳的照片分進群，每張照片，方岳旁都站著人，不是潘大洲就是沈南浩幾人。

 “我發現方岳跟潘大洲兩人簡直像連嬰，他們倆真要好，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潘大洲像個鐵憨憨，方岳正正經經的，他們格完全不一樣欸，但他們兩個會為最好的朋友，又一點都不奇怪。”張筱夏說，“我反而覺得方岳跟沈南浩雖然也總一塊兒玩，但不會為最鐵的哥們兒，好奇怪。”

 陳兮拉了一下帽檐，原地踏步放松小，一針見指出:“可能是因為，沈南浩你小冬瓜，而潘大洲會你小同學。”

 “啊？”

 張筱夏高一米五七，其實說不上矮，沈南浩個子高，低頭看就管小冬瓜，這稱呼也并沒有惡意，還著幾分可，但潘大洲不一樣。

 潘大洲很久之前管陳兮“聾啞人”，陳兮給他糾錯后他當場認錯，后來他會留心稱呼人的問題，比如他聽過好幾次沈南浩管張筱夏“小冬瓜”，但他不會跟著，他會說，“小同學，幫我一下你同桌”，“小同學，知不知道方岳跑哪兒去了”。

 還有一次，潘大洲在校門口買奇趣蛋差一塊錢，他攔住張筱夏說:“小同學，快借我一塊錢，我明天就還你！”說完看到陳兮走在后面，他轉而就纏著陳兮撒潑要錢了。

 潘大洲為什麼會為方岳最好的朋友，陳兮覺得這并沒什麼好奇怪的。

 張筱夏恍然大悟:“有道理，你這麼說我也明白了，難怪我喜歡潘大洲的，對沈南浩就說不上討厭或者喜歡了，兮兮你好敏銳！”

 陳兮大言不慚:“一般一般啦。”

 “那我問你，方岳為什麼現在中午都跟你吃飯？”張筱夏挑眉弄眼地說。

 陳兮口而出:“因為尊重。”

 張筱夏又是一聲:“啊？”

 早前方茉爸媽鬧離婚，方茉曾經氣呼呼說:“要是能拿出點年輕時候的氣魄，去抓爛外頭那人的臉，我看還有哪個妖魔鬼怪敢湊上來！”

 方年輕時候潑辣，不管男，氣不順就上手抓。但年紀越大，看到的越多，對就越寬容。

 說男之間的事，即使是方先勾引，但男人要是守得住，一個掌永遠拍不響。方認為人在社會上生存不易，什麼男平等，士優先，如果真的做到了男平等，那“男平等”這個詞就該消失了。

 陳兮看到過很多社會上的不公，但從前沒留意過男問題上的不公，直到前不久，方家去新鎮喝喜酒。

 那天吃完中午的喜宴，還要等待晚上那一頓。方說方岳姐弟倆上一次回來，還是在方岳升初二前的那個暑假。當時有親戚過世，方家來奔喪，之后就一直沒回去過。

 難得這趟大家又回來，方就帶著他們在村子里到轉悠，到老朋友，自然坐下來閑聊，然后就說起了在外工作的小輩們。

 一個說:“阿強做銷售才兩年就賺了四十萬，每天很辛苦欸，我讓他自己注意，要，錢這種東西，夠花就行了。”

 另一個說:“聽說隔壁家那個晴晴做醫藥代表，第一年就賺了二十萬。”

 “人做醫藥代表啊，誰知道這個錢怎麼賺的……”

 陳兮當時在旁邊坐著剝花生，聽到這里一頓，猛然領悟到了方所說的“人不易”。

 大約因為方言傳教，所以方茉雖然上得厲害，但從來沒真的做過什麼。

 也因此，只要不及方岳的逆鱗，方岳對是十分尊重的。

 前幾天張筱夏終于打聽到消息，課間告訴陳兮:“我有一個同學在九班，問了十班的人才知道的，那個潘小溪好倒霉啊。”

 月考之后，十班的班主任找學生一對一談話，主要是想對大家加深了解，因為有的學生以前同校，班主任就順便問這些同校生對彼此的看法。

 十班有個生徐敏敏，跟潘小溪是小學和初中同學，班主任問徐敏敏對潘小溪的看法，徐敏敏就說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潘小溪過的尺子，在對方桌上發現的，對方死不承認。

 恰好十班有人進辦公室問作業，這人聽見了，沒把門，轉頭就跟邊朋友說了。一傳十十傳百，這件事在班里傳開，潘小溪新認識的朋友也對此疑。

 潘小溪知道后，面紅耳赤跟人解釋，尺子只是同一個款式，并沒有東西。徐敏敏是住校生，格外向活潑，人緣更好，大家對此半信半疑。

 潘小溪后來就找潘大洲和方岳一塊兒吃飯了，這兩天狀況好轉，潘小溪在班里重拾了友誼，因為大家意識到潘小溪家境不差，是潘大洲的堂妹，跟方岳又是朋友，何必去一把尺子？

 而在此之前，方岳中午的飯搭子變了陳兮，陳兮頭兩天以為他真的是不，所以才打算跟一樣晚去食堂，后來才發現他真正的目的。

 因為潘小溪總來班級門口等方岳一塊兒吃飯，有一回班里就有人好奇問方岳:“阿岳，十班的怎麼不來找你了，你倆不是吵架了吧？”

 方岳皺眉，顯然不悅對方這種問題和語氣。

 原來四周已經有了謠言。

 現在張筱夏問陳兮，方岳為什麼會找做飯搭子。陳兮想都不想就說:“因為尊重。”

 不論潘小溪對方岳是有意還是無意，潘小溪從沒有過出格的舉，方岳不喜歡這種謠言，但因為他尊重，所以他不會駁人面子，只要中午避開和潘小溪一起吃飯就行。

 方岳和陳兮一起吃飯，就不會有這種謠言。

 方岳的手機修過一次后經常壞，方家不慣孩子，讓方岳再撐一撐，所以他們偶爾手機聯絡不到方岳，就會找陳兮。

 于是陳兮會在教室里說，“方叔問你昨天那個事你到底答不答應”，“方茉問你有沒有看到電視機遙控板”，“阿姨問你放學能不能去月月花開，要找你輸資料”。

 所以班里人絕對不會誤會陳兮和方岳的關系。

 不遠的草坪上，潘大洲撞了撞方岳的胳膊，“小馬里奧等你吃飯呢！”

 方岳側頭向看臺，看臺上有好幾只馬里奧，但只有一只馬里奧背著小挎包，面朝草坪在原地踏步走，好像到了墻，怎麼繞都繞不過去。

 最近幾天，陳兮會很自覺地等方岳一塊兒去食堂。

 方岳把手上的東西給沈南浩，提了提被陳兮洗壞的領，遮住自己鎖骨，說:“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別讓人等著急了。”潘大洲熱烈歡送。

 看臺上，張筱夏聽完后認同地點頭，贊賞道:“你真的好敏銳啊！”

 陳兮抬了抬紅的帽檐，有竹道:“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