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改變在朝中命運的唯一方式，若是落了空，他又該怎麼辦

一想到這里，他從部到下頜都瞬間繃了，愈發出十分的冷峻。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便如跗骨之蛆一般縈繞在沈孝的腦海中。這日下了卯，他便沒有回家，反而去了朱雀大街。

長安城最繁華的街道，遍地都是金錢與權力的味道，車馬粼粼，錦綾羅者數不勝數。沈孝一寒酸的八品袍，格格不地行在喧鬧繁華的夜里。

冠蓋滿京華，落魄的唯有他一人。

不知行了多久，待回過神來，沈孝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仙客來酒樓門口。鎏金招牌閃爍著他的眼，仿佛在恥笑他的寒酸與貧窮。

沈孝抬眼盯了一會兒牌匾，最終又默然地收回了眼。

燈火灼灼的樓上，一雙目恰巧向下一瞟，正捉住了沈孝英的面容。樓下沈孝渾然不覺，眼看著天漸晚，他轉就想往回走，忽然后有人住了他。

“沈大人沈大人”

沈孝疑轉，見是個總角子急匆匆地，剛從仙客來里頭出來，邊走邊他。

“沈大人”

子小跑到沈孝面前，了幾，“您可是新科狀元、監察史沈孝沈大人”

這子跑近了，一香氣撲鼻而來，沈孝熏得皺了皺眉，見著子不過十五六歲，但生的紅齒白，竟是比小姑娘還要麗。

沈孝遲疑片刻，“在下正是沈孝。”

子便道，“不知沈大人是否有空，我家大人想請您喝杯薄酒。”

見沈孝皺眉，子忙道，“我家大人乃吏部朝議郎吳青。”

吏部朝議郎

沈孝思索片刻。這是正六品的職，只可惜品級雖高，卻是個不掌實權、不問實事的散，一般是世家大族的旁系子弟蔭庇得的。

這位吳青找他做什麼別說是素未蒙面了，在此之前沈孝連聽都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子見沈孝不，又重復了一句，“不知沈大人是否賞臉”

沈孝道，“還請帶路。”

不論如何，到底對方階比他高得多，既然主來邀，自己自然不可能推卻。

子引著沈孝進了仙客來，依舊是上了三樓，子半步行在前只管帶路，忽聽得后沈孝沒有跟上，忙回轉，見沈孝停在了金玉閣包廂的門口。

子道，“沈大人，我家大人的包廂在前頭。”

他見沈孝看著金玉閣，好心提醒道，“這是仙客來最好的包廂，平公主包下的。”

言下之意便是，平公主不好惹，您盯著干嘛呢。

金玉閣房門閉，燈火未點，顯然今夜平公主李述并不在此。沈孝眼前浮現出那日的景象，穿著一遍地織金牡丹華服，坐在窗前對弈，后是整個長安城通明的燈火。

沈孝回了神，跟著子繼續向前走去。

行到走廊盡頭，又是一個包廂，子推門進去，道，“大人，沈大人來了。”

沈孝跟著子進了門，正座上坐著個一緋紅袍的青年男子，見沈孝進來了，他笑了笑，“沈大人來了。”

聲音竟是十分地溫，仿佛能掐出水來。

沈孝不曾見過許多子，當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拿平公主跟這位緋紅袍比較了一番，末了得了個結論：相比之下，平公主的人味明顯遜了一籌。

沈孝拱手行了個場禮，“下沈孝見過吳大人。”

吳青輕笑了一聲，覺得沈孝懂事、有禮貌，雖面相過于冷峻了，但到底是可以的。于是招了招手，“什麼下大人的，不妨就以兄臺相稱吧。沈兄，請坐。”

沈孝走進幾步，坐在了吳青的下首。

結果剛坐下，險些又被一香味熏地背過了氣，是吳青上的香氣。

荀令留香，世家大族好香薰，原也不奇怪，只是沈孝不曾聞過這樣甜膩的香味，仿佛將無數香草花朵都在了一起。

那位平公主就不熏香的，沈孝忽然沒邊際地想到。

這位吳青不僅香氣比子還甚，便是容貌亦是十分姣好，長睫白，態瘦削，便是跟子比，只怕都只贏不輸。

吳青斟了一盞茶，作優，子捧到了沈孝桌上，吳青笑道，“廬山云霧茶，沈兄，請。”

沈孝不通茶藝，淺酌了一口，只覺得這茶比別的茶香很多。擱下茶杯，他對吳青道，“不知吳大人今日找下來所為何事”

開門見山。

吳青又輕笑一聲，“我不是說了麼，今日沒有大人，互稱兄臺便是了。沈兄直爽，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我想和沈兄親近親近罷

了。”

不及沈孝琢磨“親近”的意思，吳青又道，“不瞞沈兄說，自沈兄中了狀元那日起，我就一直想拜訪沈兄，跟你結識一番。”

沈孝目疑。

吳青看在眼里，“吳家亦不是什麼郡名門。”

這句話看似沒有邏輯，可畫外音卻是：我同你一樣，都是寒門子弟出。

滿朝文武都是世家大族，混跡其中何等不易，忽然見到另外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同他結識，這是人之常。

他鄉遇故知，總是人生事。

因二人同是寒門子弟，沈孝近日在史臺又總是被孤立，此時不免對吳青有了別樣的親近，“今日幸得與吳兄結識。”

終于改口將吳大人做吳兄了。說罷沈孝將面前的廬山云霧茶一飲而盡。

吳青又輕笑了笑。

可沈孝卻忘了，吏部朝議郎這樣的散，向來都是世家子弟才能被蔭庇的，一個寒門怎麼能坐上這樣的散位置

若是沈孝再多通些長安城的人世故，看出的疏想必會更多

仙客來酒樓是長安城一等一的酒樓，只有平公主這樣得圣寵的人才有資格進包廂的。可吳青是誰不過正六品的散，又無家背景支撐，有什麼資格占這麼一個包廂呢

再者，廬山云霧茶是江南道進貢給皇室的貢品，吳青一個小，又是如何隨手斟出這樣的珍品呢。

這樣的人世故、風俗規矩，沈孝是不知道的，便是想學都無去學。唯有長期浸潤在世家場之中，才能對這些細微之都所辨別。

沈孝不懂這些。

吳青又斟了一盞茶，聲音溫，問道，“長安大，居不易，不知沈兄如今落腳何”

又問，“監察史薪俸不高，沈兄同我一樣家世不好，了場應酬又多，如今怕是捉襟見肘了吧。”

水霧淼淼，升騰在吳青的面容前，沈孝忽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他覺得自己的聲音也跟著了幾分，回答道，“在下住在仁壽坊，捉襟見肘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至于窮困潦倒的地步。”

面前的水霧愈發濃稠了起來，沈孝竟一時覺得有些頭暈。這包廂里似有些氣悶，沈孝覺得上忽然升騰起一燥意。他抬手松了松深青服的領子，出里面純白的中領，映著一張冷峻的臉，灼灼燈火的夜里，顯得分外秀可餐。

松了領，沈孝仍覺得燥，便對子道，“還請將窗戶開大些。”

子聞言卻不，吳青見狀，對子使了個眼。子這才走了幾步，卻不是去開窗，而是走到門前，將包廂的房門打開了。

眼前一片云霧彌漫，沈孝看到包廂外站著一位一華服的子，金釵環，紅的牡丹長，在灼灼燈火下熠熠生輝。

沈孝記得，平公主李述有這樣一件繡滿了牡丹的長。

華服子走了進來，吳青連忙從正座上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公主，”他謙卑地道，“他已甕了。”

華服子笑了一聲，“做得好。想要什麼賞，只管說便是。”

吳青卻道，“我不要賞，只求公主有了沈孝之后，也別冷落了我。”

聲音極，極惹人憐。

華服子笑了一聲，似是跟吳青親昵了片刻，許諾道，“我怎麼會呢”

吳青輕笑了聲，心滿意足地帶著子出了門，包廂的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那一陣甜得發膩的香味終于消散了。只余那華服子和沈孝二人。

沈孝只覺得眼前隔著一層云霧，他看不清那子的臉，他想要站起來，可只覺得眼前暈眩。他被一無形的力量困在座位上，只能靜靜地看著華服子朝他走來。

公主

沈孝皺了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曾彈劾過的李述。想對付他嗎

華服子走近了，居高臨下地站在沈孝面前，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沈孝”

咂著沈孝的名字，仔細看著沈孝的臉，似是在打量一件貨一般，滿意地點了點頭，“當真是個清舉的人。”

坐在了沈孝邊，手右手來，向沈孝的臉。高鼻深目，棱角分明。邊的男有很多，可做面首的人總缺了些男子氣概。

近來想試試沈孝這樣冷峻的滋味。

沈孝只覺得有一雙冰冷的手，無名指與小指戴著尖尖長長的護甲，冰涼地仿佛蛇一般在他臉上游走。

隨著向沈孝臉頰的作，一陣熏香撲向了沈孝的鼻端。

極濃。

云霧愈發彌漫。

沈孝在失去意識之前，腦子里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這個人并不是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