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面為難:“郎君臨走之前特意叮囑,萬事須以您安危為先。郎君出之地險象環生,恕小人不能帶您冒險。”見沈令蓁還在猶豫,他又道,“夫人,事不宜遲,還請隨小人盡快,郎君那自有其余人手前往支援,您的安全,便是給他最大的定心丸。”
沈令蓁只得咬咬牙,放棄了,吩咐蒹葭準備啟程。
此行行囊不多,蒹葭手腳麻利,不一會兒便拾掇完畢,在疾風驟雨中攙著沈令蓁上了一輛牢靠寬敞的馬車。
天漸暗,雨勢卻毫不減,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馬車頂,砸得人心驚跳。
路上,沈令蓁聽京墨說,眼下他們要往西北方向走,去定邊軍的另一營壘東谷寨。那兒離白豹城不遠,只是因雨天車行艱難,原本一個時辰便可到達的路程,恐怕得多花兩倍功夫。
沈令蓁無心在意這些,只惦記著霍留行的下落,心底回想起之前沖他罵狠話,生出悔意來。
他若有個三長兩短,連脾氣都沒有人可以發了,他騙的那筆賬,可還怎麼討。
惴惴不安地攥著手,提著心,吊著膽,直到兩炷香后,馬車忽地減慢了速度,外邊趕車的京墨叩響了車壁。
蒹葭推開車門,見他反手遞進來一只面目兇惡的鷹隼,在急雨中朝后揚聲道:“夫人,小人駕車不便,煩請您過目,可能是郎君的消息。”
沈令蓁一愣之下反應過來,迅速走了鷹隼上綁著的一細竹筒,旋開蓋子,捻出一卷絹條。
絹條上是一行陌生的字跡,言簡意賅:勝羌堡南二十里。
下方還附了一個鬼畫符似的三角狀圖案。
沈令蓁對定邊軍這一帶不悉,立刻將消息容告訴京墨,又問:“這消息的意思可是說郎君正在勝羌堡南二十里?那地方在哪兒?這圖案又代表什麼?”
心急如焚,一連三問,京墨邊趕路邊回頭道:“這消息是指在勝羌堡南二十里發現了郎君留下的三角記號,按推測,郎君目前在那附近。小人記得……那里應是山坳,離此地大約十余里路。小人先將您送到東谷寨,再折過去接應郎君。”
沈令蓁了一眼外邊重云如蓋,風雨晦冥的天,再見近崎嶇山路,遠直起直落的層崖峭壁,搖搖頭道:“不行,這樣太繞遠了,萬一郎君那邊況急,豈不耽擱了?我們先去接應郎君。”
京墨還要再搬出那套以安危為先的說辭,被一臉正地打住:“京墨,我是霍家的夫人,你得聽我的!”
他慌忙頷首稱“是”,在下一岔路改了道。
又一炷香,雨勢漸弱,待馬車駛一山坳,沈令蓁估著該到附近了,便趴在車窗邊沿朝外探看。
這一,約約瞧見雨霧之中緩緩踱來一匹亮騮的馬,馬背上似乎趴了個士兵打扮,穿戴著甲與兜鍪的人。
記起霍留行說過,他在定邊軍的所有行都會喬裝士兵,心底咯噔一下:“京墨,你看那是不是郎君?”
京墨當即快馬加鞭向前趕去,車一停穩,沈令蓁就急急往下跳,不管不顧地踩了一腳泥濘。
這天雨是停了,風卻還嘩嘩刮著。蒹葭撐起傘替沈令蓁擋風,跟上去護持,離那馬近了,才見馬背上果真是昏迷不醒的霍留行,再一偏頭,看沈令蓁眼淚啪嗒啪嗒說落就落了下來。
京墨一瞧這樣子,稍稍一滯,低咳一聲,趕上前探了探霍留行的鼻息與頸脈,回頭道:“夫人放心,郎君并無大礙,只是犯了疾,又淋久了雨,暫時昏迷而已。”
沈令蓁搭搭地點頭:“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小人把郎君扛回馬車,先去附近找地方落腳。”
沈令蓁揩揩眼淚,蒹葭幫京墨一起扛人,自己則接過手里的傘,踮著腳將它攏在了霍留行后。
京墨勸道:“夫人,您替自己擋著風就是,郎君這子骨不礙事。”
“他都這樣了,怎麼不礙事!”含著哭腔搖搖頭,反將霍留行護得更嚴實。
將人扛上馬車后,京墨騎馬在前探路,尋找附近的獵戶,蒹葭則負責趕車。
馬車,沈令蓁小心翼翼替霍留行摘掉兜鍪,眼看他歪歪斜斜地一頭倒向車壁,手忙腳地扶穩他,想了想,把他的腦袋牢牢摁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拿出一塊干凈的帕子替他拭漉漉的臉,一邊,一邊又止不住地往下掉眼淚。
霍留行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沈令蓁道他是要醒了,忙收干了淚,歡喜地喚“郎君,郎君”,結果他似乎只是昏睡中不太舒服,還是紋未地靠著。
喪了氣,只得再去卸他的甲,費勁地琢磨了半天才把鎖扣松了,要往下時,卻因被他靠得太,施展不開手腳。
被得氣吁吁,輕輕拍了拍霍留行的臉:“郎君,郎君你聽得到嗎?我快被你壞了,你能不能起來一些?”
霍留行像是被拍得難,不太爽利地朝挪了挪子。沈令蓁抓住時機,一把下他的甲,解開了他的腰封。
只是不料剛松出一口氣,車子一顛簸,霍留行整個人一晃,又一頭栽了過來。
沈令蓁“哎喲”一聲,低頭一看,他那鐵頭似的腦袋竟正正砸在正在“長個兒”的脯上。
霎時疼得躬一只蝦子,低低“嗚”出一聲,好一陣才緩過勁,低頭想去推搡霍留行,搡到一半又收了手,自我寬著不能同昏迷的人計較,然后繼續打起神,攥著帕子從他中領口探下去,替他拭。
沈令蓁不是頭回見霍留行的,但先前兩次都是匆匆一瞥,唯這一回湊得近,垂眼便能瞧見他紋理分明的玉,拭間還能到那一連綿起伏蘊蓄著噴薄的力量。
從最初的不好意思到起了興致,忘了正事,像研究小一樣這里,那里摁摁,指尖順著他的理一寸寸挪過去,一邊發出驚嘆的聲音:“哇……”
霍留行的腮幫子一點點繃了。
沈令蓁毫無所覺,帕子也不知丟去了哪,竟開始數上了:“一塊,兩塊,三塊,四塊,五塊……”手指一路蜿蜒向下,正探索到收,忽聽霍留行悶哼了一聲。
慌忙收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差點要鉆進他里去,一下鬧紅了臉,自言自語道:“是我孟浪了,是我孟浪了……”說著心慌意地去找帕子。
結果剛要繼續拭,卻發現霍留行的滾燙滾燙的,竟是自己將自己蒸干了。
瞠目道:“郎君燒了嗎?”又催促車外,“蒹葭,找著落腳了沒?”
“夫人,前邊好像有家獵戶,正準備過去呢。”
沈令蓁放下心來,替霍留行掩好襟,又擔心地去探他腦門:“郎君再撐一撐,我們馬上就到了。”
待馬車在路邊停下,京墨進來重新扛起霍留行,蒹葭則在前邊探路,提著劍率先走到兩間茅屋前。
不料在外詢問半天,也不聽里頭有一聲答應,推門進去一看,兩間茅屋都是空無一人。
京墨道:“可能是獵戶打獵未歸,先進去避避,用了什麼,到時照價給人家。這兒的獵戶都是俠義心腸,不會有什麼的。”
蒹葭點點頭,進去后索著點亮了一盞油燈。
沈令蓁跟著進去,了四面,見這茅屋里陳設簡陋,只一張床鋪與一方柜子,以及上方藤條上掛著的幾串熏。但好在都是整潔的,沒有落灰。
見京墨將霍留行搬上床鋪,忙要上前幫襯,去替他靴子。
京墨正打算讓出一個位,由來,卻忽覺手腕被人掐了一下,低頭一看,霍留行面痛苦,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京墨子一側,立馬擋死了他。
今日這一場,實則正是前些天那出連環計的后一半。眼看沈令蓁一顆七竅玲瓏心,一次次識破他們的詭計,他們堅定地認為,假的,是騙不過的,唯有半真半假的,才有機會瞞天過海。
所以霍留行因為雨天犯疾是真,要帶沈令蓁轉移陣地也是真,只不過原本應當親自去白豹城客棧接,卻假傳了“失去音信”這樣的消息。至于之后,所有的路線、時機,包括這兩間茅屋,都是及早安排妥當的。
眼看事進展到此刻一切順利,想博的同博到了,想得的照顧也得到了,應當距離沈令蓁心原諒霍留行也不遠了,但京墨瞧著,郎君卻好像出了什麼岔子。
他鎮定地轉頭與沈令蓁道:“夫人,您先去隔壁那屋拾掇拾掇,郎君這邊有我。”
沈令蓁下車那兩回,雨已停了,人倒是沒有淋,但靴子與擺都沾了泥濘,眼下黏糊糊的,確實不太好過。
還想再說什麼,便被蒹葭徑直半拖半攙地帶走了。
京墨裝模作樣地替霍留行卸除下半的鎧甲。
待兩人走沒了影,“昏迷不醒”的霍留行立刻睜開了一道眼。
京墨剛要問他出了什麼事,猛地瞧見他腰下那一團狀,驚得一駭,與他眼神流道:郎君這是?
霍留行點點頭,頭疼地扶了扶額,后槽牙,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
他向來自制力極強,更視沈令蓁為尚未長開的黃丫頭,哪怕過去這一月多幾乎夜夜與同榻而眠,也從未有過任何搖。
卻不料今日沒有一防備地,生生被無意識的撥招惹了這樣。
但細細想來,此事雖意料之外,卻又實屬理之中。
他念經念得再清心寡,也畢竟是個氣方剛的年男子,豈能在那等形下毅然決然地無于衷。
霍留行無聲地大口深呼吸著,緩解著心一波一波起了卻久久落不下去的狂浪躁,而隔壁的沈令蓁,此刻也不太好過。
蒹葭替換裳時著脯,不意竟像驚的兔子似的猛地一。
“夫人,您怎麼了?”
沈令蓁在蒹葭面前倒也沒什麼害的,直言道:“方才不小心被郎君的腦袋砸著了這里,現在還覺著疼,我是不是被砸壞了?”
蒹葭發笑:“您正在長,這地方平常就會有些脹痛,被砸著自然不好過,過兩日就好,不會有事的。”
沈令蓁點點頭,又好奇地問:“可又不止是疼,方才疼過以后,還覺得的,好像……好像螞蟻在爬似的,心肝都發,這又是為什麼呢?”
問得嚴肅認真,倒曉事的蒹葭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咳一聲,斟酌著含蓄道:“這個,這個說明夫人與郎君好……”
“好?”
“對。好,就會的,不好,就只有疼了。”
沈令蓁眨眨眼,皺著眉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陷了沉思。
東臨九公主天人之姿,才華驚艷,年僅十歲,盛名遠揚,東臨帝後視若珠寶,甚有傳位之意。東臨太子深感危機,趁著其十歲壽辰,逼宮造反弒君奪位。帝女臨危受命,帶先帝遺詔跟玉璽獨身逃亡,不料昏迷後被人販子以二兩價格賣給洛家當童養媳。聽聞她那位不曾謀麵的夫君,長得是兇神惡煞,可止小孩夜啼。本想卷鋪蓋逃路,誰知半路殺出個冷閻王說是她的相公,天天將她困在身旁,美其名曰,培養夫妻感情。很久以後,村中童謠這樣唱月雲兮哭唧唧,洛郎纔是小公舉。小農妻不可欺,夫婦二人永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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