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是冷的,還有點,小六蜷著子,覺得睡得很不舒服,翻來覆去半晌都沒有辦法睡。他不罵自己:“玟小六!你可別太氣!我告訴你,誰離了誰,日子都照過!”
罵了,也睡不著。
小六安自己,最后總會睡著!
這幾日,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有人在議論涂山二公子和防風小姐。小六索不出門,可是躲在家里也躲不掉。
吃晚飯時,桑甜兒和串子也聊起了涂山二公子和他的未婚妻防風小姐。
桑甜兒興地說:“我看到防風小姐了,生得真好看,我看了都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看著滴滴的,走路都需要婢攙扶,可聽說人家箭高超,能百里之外奪人命,那位二公子可真是好福氣!”
串子納悶,“我們清水鎮又不是什麼好地方,這些世家的公子和小姐待在這里干什麼呢?”
桑甜兒笑道:“管他干什麼呢?難怪說涂山氏急著想辦婚禮,任誰有個那麼麗溫的未婚妻,都想趕娶進門。”
小六放下碗,“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出去走走。”
沿著青石小道走到河邊,小六坐在石頭上發呆。他摘下一枝野花,把花瓣一片片撕下,丟進水里。
突然,白雕呼嘯而下,小六一聲驚呼未發出,已經被相柳抓到了雕背上。
小六揮揮手,嬉皮笑臉地說:“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如果軒死了,我會更好。”
小六不敢說話,扣著相柳的胳膊,怕他說翻臉就翻臉,把自己扔下去。
白雕飛到了他們以前來過一次的葫蘆形狀的湖上,未等白雕降落,還在云霄中,相柳竟然拽著小六就縱一躍,跳了下去。
小六駭然,如八爪魚般抓住相柳的子。
耳畔風聲呼嘯,相柳看著他,冷冷問:“拿你做墊子,如何?”
小六拼命搖頭,眼含哀求,相柳不為所。
疾速墜落,好似下一刻就是碎骨、萬劫不復。
就在要砸到水面的剎那,相柳一個翻,把小六換到上方。
撲通一聲巨響,兩人沒了水中,滔天巨浪濺起。
即使相柳卸去了大部分的撞擊,小六仍被水花沖擊得頭昏眼花,全酸痛。
因為手腳太痛,使不上力氣,他再抓不住相柳,子向下沉去。
相柳浮在水中,冷眼看著他向著湖底沉去。
小六努力手,卻什麼都抓不住,眼前漸漸黑暗,就在他吐出最后一口氣,口鼻中涌進水時,覺到相柳又抱住了他,冰冷的著他的,給他渡了一口氣。
相柳帶著他像箭一般向上沖,快速地沖出了水面。
小六趴在相柳肩頭劇烈咳嗽,大口大口地著氣,鼻子里、眼里都是水。
半晌后,小六才沙啞著聲音,邊邊說:“你要想殺我,就痛快點。”
“你只有一顆頭,只能死一次,只死一次太便宜你了。”
相柳子向后倒去,平躺在水面,小六依舊全發痛,不能彈,只能半趴在他上。
相柳扯扯小六的胳膊,“痛嗎?”
“他會很痛。”
相柳笑,“這蠱真不錯,只是還不夠好。”
小六問:“如果這是連命蠱,你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吧?”
“嗯,可惜只是疼痛。”相柳的語氣中滿是憾。
小六閉上了眼睛,著他們隨著湖水漾,水支撐了一切,全無一需要用力,十分輕松。
相柳問:“既然那麼稀罕他,為什麼不解了蠱?”
小六不回答,思量了好一會兒,想著他是妖怪,蟲蟲的應該算是一家,也許知道點什麼,于是說道:“不是不想解,而是解不了。上次我傷后,你給我用了一堆七八糟的藥,蠱發生了變化。他提出解蠱,我還哄他等他離開時就給他解,最近我一直在嘗試從他召回蠱,可完全不行。”
相柳沉思了好一會兒后說:“不想死,就不要再強行召回了,唯一能嘗試的方法就是把蠱引到另一個人的里,去禍害別人。”
小六認真地說:“我唯一想禍害的就是你。”
相柳輕聲而笑,“那就把蠱引到我里來吧。”
小六譏笑,“你有這麼好心?”
“我會在他離開清水鎮前殺了他,你就不用煩惱如何解蠱了。”
小六覺腳不再發抖了,下他的子,慢慢地游著,“殺他能匡復神農嗎?”
“不能。”
“他上過戰場,屠殺過神農士兵嗎?”
“沒有。”
“他和你有私人恩怨嗎?”
“沒有。”
“那為什麼還要殺他?”
“立場。既然知道他在我眼皮底下,不去殺他,好像良心會不安。”
“你有良心?”
“對神農還是有點的。”
“可笑!”
“是很可笑,以至于我都覺得自己可悲,如果沒有這點良心,也許我真就去找黃帝談談,幫他去滅了高辛。”
小六沉默了,看著頭頂的月亮,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餅子。良久后,他問:“共工將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麼個妖怪長出良心?”
“他是個傻子!”相柳沉默了一下,又說,“是個可悲的傻子,領著一群傻子,在做可悲的事。”
小六說:“其實最可悲的是你!他們是心甘愿,并不覺得自己傻,只覺得自己所做上可告祖宗,下可對子孫,死時也壯懷激烈、慷慨激昂!你卻是一邊不屑,一邊又做。”
“誰讓我有九個頭呢?總會比較矛盾復雜一些。”
小六忍不住大笑,狠狠地嗆了口水,忙抓住了相柳的胳膊,“你、你……不是都說你最憎惡人家說你是九頭怪嗎?九頭是你的忌,有人敢提,你就會殺了他。”
“你還活著。”
小六嘟噥:“暫時還活著。”
“我憎恨的不是他們談論我是九頭怪,而是他們心底的鄙夷輕蔑。我允許你提,是因為……”相柳翻了個,一手支著頭,側躺在水面上,看著小六,“你里調侃取笑,可心中從不曾認為九頭妖就怪異。”
小六微笑著說:“因為我曾比你更怪異。”
“所以你躲深山,不敢見人?”
“嗯。”
相柳抬手,輕輕地過小六的頭。小六吃驚地看著相柳,“我們這算月下談心、和睦相嗎?”
相柳說:“在你下次激怒我前,算是。”
小六嘆氣,“和睦時總是短暫,就如人世間的歡愉總是剎那。花開則謝,月圓則虧,但凡世間好的東西莫不如此。”
相柳譏嘲,“是誰說過再麗的景致看得時間長了也是乏味?”
小六但笑不語。
天快亮時,小六才渾淋淋地回到家。
他邊頭發,邊琢磨著今天沒有病人要出診,醫館里有桑甜兒應付,他應該還能睡一覺,于是拴好門,打算睡到中午。
迷迷糊糊地睡著,約聽到串子拍門,聒噪地他,他罵了聲“滾”,串子的聲音消失了。
沒過多久,又聽到有人他,小六大罵“滾”,把被子罩在頭上,繼續睡覺。
門被踹開,小六氣得從被子里鉆出個腦袋,抓起榻頭的東西,想砸過去,卻看見是阿念。滿臉淚痕,怒氣沖沖地瞪著小六。
小六立即清醒了,翻坐起,“你來干什麼?”
阿念未語淚先流,吼著說:“你以為我想來嗎?我不得永遠不要看見你這種人!”
小六腦子里一個激靈,從榻上跳到地上,“軒怎麼了?”
阿念忙轉過了子,“哥哥傷了,醫師止不住,哥哥讓我來找你。”
小六抓起服,邊穿邊往外跑,他明白相柳昨晚為什麼來見他了,可不是為了月下談心,當他痛得全失去力氣,沒有辦法彈時,軒肯定也痛得無法行。可是軒已經有戒備,相柳又和小六在一起,有什麼人能突破軒的侍從,傷害到軒?
跑到酒鋪子,小六顧不上走正門,直接從墻頭翻進了后院。
幾個侍從圍攻過來,海棠大:“住手!”
小六問:“軒在哪里?”
海棠舉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隨我來。”
屋子外設置了小型的護衛陣法,小六隨著海棠的每一步,走進了屋子。軒躺在榻上,閉著眼睛昏睡,面白中泛青。
海棠輕輕搖醒了軒,“回春堂的玟小六來了。”
軒睜開眼睛,阿念哭著問:“哥哥,你好一點沒有?”
軒對微笑,溫地說:“我沒事,你昨夜一晚沒睡,現在去好好睡一覺。”說完,他看了海棠一眼,海棠立即走過去,連哄帶勸地把阿念帶了出去。榻旁站著一個老頭,軒對小六介紹說:“這位是醫師塢呈。”
小六強著心急,作揖行禮,“久聞大名。”塢呈也是清水鎮的醫師,不同的是他非常有名,尤其善于治療外傷,看來他是軒的人。
塢呈沒有回禮,只是倨傲地下令:“你來看一下傷。”
小六坐到榻旁,拉開被子,軒的右上有一個,傷口并不大,卻一直在往外流。塢呈解釋說:“昨日夜里,有人來襲擊,侍從們護住了主上,但從天外忽然飛來一箭,主上又突然全酸痛,無法閃避。幸虧有個侍衛拼死推了主上一下,箭才沒有中左要害,而是在右。中箭后,侍從立即來找我,我查看后,覺得沒有傷到要害,應該沒有大礙,可是從昨夜到現在流不止,如果再不能止,主上的命就危矣。”
小六低著頭查看傷口,塢呈說:“我用了上百種法子試毒,沒有發現是毒。”
小六問:“箭呢?我想看看。”
塢呈把一個托盤遞給小六:“在這里。”上面有兩截斷箭。
塢呈說:“是很普通的木箭,在大荒任意一個兵鋪子都能買到。”
小六說:“不可能普通,從那麼遙遠的地方出的箭,力道一定大得可怕。如果只是普通的木箭,早就承不住,碎裂末,本不可能中軒。”
塢呈說:“主上也這麼說,但已讓最好的鑄造師檢查過,的確是非常普通的箭。”
小六過箭矢,問軒:“你仔細想想,箭的剎那,你有什麼覺?”
軒閉上了眼睛,在努力回憶,“那一瞬,酸痛,口窒息般地疼痛,不能行……冷意!我覺到一冷意穿過。”
小六想了一會兒,對軒說:“你去過極北之地嗎?”
軒笑著說:“沒有,你去過嗎?”
“我去過。那里終年積雪,萬古不化。雪一層層地下去,變了冰,冰一層層下去,形了冰山。冰山比大荒的石頭山都堅,鋒利的刀劍砍上去,只會有淡淡的末濺起,經過千萬年,在一些巨大的冰山,會凝結出冰晶,猶如寶石般晶瑩剔,卻比鐵石更堅,會散發出極寒之氣。”
塢呈十分著急軒的傷勢,可小六竟然和軒說起了大荒的風,塢呈不說道:“主上說你懂醫……”
軒盯了他一眼,塢呈不敢再多,卻心有不甘,低頭道:“主上,傷要。”
軒問小六:“這冰晶會融化嗎?”
小六說:“平時不會,但既然是冰中凝聚,自然有可能融化。”
軒慢慢地說:“你的意思是懷疑有人用特殊的法子在普通的木箭上包了一層冰晶,箭我后,冰晶立即融化了,所以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箭矢。”
“雖然我不知道如何鍛造冰晶,讓它們遇融化,但有極大的可能是這樣。”
“極北之地的冰晶,再加上高明的箭,是防風氏!一定是防風氏!”塢呈激地嚷,“老奴這就去找他們!他們做的箭,必定有止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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