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知曉肅王府的報網有多厲害,故而這次并未借用時蘭的份。
太后給了新的宮牌,離了蓬萊殿后,便直接去了坤寧宮。
剛過酉末,燈火如橙黃的霧籠罩著宮城。馬車自長慶門出,緩緩停在東宮嘉福門下。
趙媗開車帷一角,有些許張地朝外看了眼,對側宮婢打扮的道:“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
趙嫣攏了攏袖,起在并不寬敞的馬車行了個拘束而認真的禮。
“四姐姐能冒險替我遮掩,送我這一程,我已是激不盡。”
的聲音而堅定,與做太子時雌雄莫辨的低啞頗為不同。
趙媗側耳聽著,起回了個子揖禮,細道:“妹妹與皇后娘娘幫我良多,助我苦海,今日之事,只求回報深恩之萬一。”
“都是手足分,談什麼恩不恩的。四姐姐可先去姑母家小坐片刻,晚些回宮,我怕張副將子太直,急之下沖撞于你。”
說罷,趙嫣將斗篷風帽往頭上一罩,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趙媗忙掀開車簾,目送踏著一地夜前行,走嘉福樓的火下。
柳白微已事先和孤星換了報。
他是個聰明的,料想趙嫣若出手,勉強能調用的只有這兩千東宮衛。他做好了以犯險的準備,正和孤星候在嘉福樓下,見有個青小宮婢低著頭而來,便提燈照了照。
確認是趙嫣,柳白微又驚又喜,大步向前卻將聲音得很低:“你怎麼自己來了?太后準許你出宮?”
“皇祖母深明大義,絕不允許黨利用自己的死去的兒子行悖逆之舉,以至于臭萬年。于公于私,都不會攔我。”
趙嫣抬頭,將風帽往上拉了拉,出一雙澄澈通的眼睛來。
“我不來,你們怎麼出兵?宗室‘勾結’東宮衛,無詔出城,是大罪。何況,你們知道走哪條路馳援嗎?”
柳白微啞口無言。
趙嫣笑了笑,回歸正題,“現在外邊什麼況?”
“敵軍以水漕運渡兵,偽裝流民突然發難,接連攻破了畿縣關隘,放數萬同黨余孽,呈合圍之勢包圍了玉泉宮。”
孤星向前稟告,“左將軍領驍騎出城救駕,可敵軍占據地勢之優,驍騎遲遲突破不了防線,再這樣下去玉泉宮危矣。”
“我去過玉泉宮,知道一條道,只要拖延至后日勤王之兵到來,便可化解危機。但,我需要人手。”
趙嫣正,看向孤星和他后的兩個副統領,“你們可愿隨我一戰?”
這句話并未說出什麼波瀾壯闊的激憤來,而是輕緩沉靜的,像是與他們站在平等位置上的一句請求。
這三人曾在去年陪趙嫣追擊過趙元煜,聞言沒有半刻遲疑,皆是抱拳而跪,齊聲道:“愿為殿下赴湯蹈火。”
愿為殿下赴湯蹈火——去年在劉氏義莊面對趙元煜的圍堵,他們亦是如此回答的。
只不過去年他們是面對“太子趙衍”,而此刻,是追隨趙嫣。
趙嫣手虛扶起他們,“不是為我,是為你們心中的赤誠大義。待危機結束,我會向朝廷稟明爾等的衷心,請求封賞。”
“那你呢?”
柳白微咽了咽干的嗓子,神復雜,“你本就舉步維艱,將責任攬于己,被救之人說不定不會謝你,只會怕你。”
“我也不是為他。我做事向來只顧我的意愿,有些事只有我能做,便去做了,你也不希看到玉泉宮尸橫遍野,不想大玄為北烏縱下的傀儡,對吧?”
柳白微張了張,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陪殿下一起。”他松松握拳。
“你這樣聰明的人,當然要站在更重要的位置。”
“你的邊,就是最重要的位置!”
柳白微急促說完,頹然靠著宮墻,將頭扭向一側惱然道,“干嘛非得我說出口。”
趙嫣怔愣了一下,沒有穿年人此刻的難堪。
“你聽我說,黨京,攻心為上,或許再過兩日就會傳來‘天子已死,新君當立’的謠言,皇城中若無主心骨,百姓會陷怎樣的恐慌?軍心一,后方失火,我就算有十萬雄獅也救不回來,這正是黨想要的。”
微涼的夜風起邊的漣漪,向前一步,“京畿不,我才沒有后顧之憂,你若留在這,則筆下文墨可破謠言、平恐慌,喚百姓之抗爭。我說過,你是我的后手。”
思緒清晰,眼底盡是信任。
相比之下,柳白微只覺自己的那點個人心思過于稚拙沖。
他垂下頭,腦后發帶飄舞,半晌重新抬首,道了聲“好”。
趙嫣報之一笑,不再遲疑,吩咐孤星道:“即刻集結人馬,從北城門出。對了,太子的那些裳還在否?我需要一方便騎的胡服。”
再次踏東宮,一草一木皆悉無比,可趙嫣并無心思懷念。
徑直了曾經的寢殿,那里已經收拾整理過了,比以前空許多,但曾經留下的大多仍在。
挑了耐磨的杏束袖戎服,踏上革靴,扎護腕,革帶勒出纖細的腰形,掛上趙衍的短刀。取下一旁的同發帶咬在間,隨即反手將緞般傾瀉的長發攏于頭頂,扎了個干脆利落的男髻,簪上定發的木簪,綁發帶,轉出門而去。
宮門外,火炬通明,孤星領兩千東宮衛列隊在前。
人影跳躍,除了火把燃燒的聲響,肅然無聲。
“吾乃長風公主趙嫣,今以待罪之請求諸位,救玉泉宮于危難之中。”
說著,趙嫣抱拳行了個禮,懇切道,“吾替天下,先行謝過諸位。”
恐驚旁人,東宮衛不敢大聲高語,一陣窸窣的甲胄聲后,兩千人皆是陸續按刀單膝下跪,抱拳回以臣禮。
“還有我們。”
一聲清脆的聲音停馬車,霍蓁蓁開車簾跳了下來,后跟著一銀鎧戎服的裴颯,及馭著馬車的張煦。
“霍蓁蓁,裴世子。”
趙嫣訝然看著二人后整齊而來的近千侍衛,又看向張煦,“張太醫怎麼也來了?”
年輕疏離的太醫耷拉眼皮道:“玉泉宮傷亡慘重,最缺醫者。微臣帶了些傷藥,想必能派上用場。”
“帶上他吧,能救一個是一個。”
霍蓁蓁難得板正小臉,肅然道,“阿娘接到了太后的懿旨,也很擔心玉泉宮那邊。長公主府只有五百護衛,但都是個中豪杰,但求能助你一臂之力……霜見!”
名喚“霜見”的領頭人應聲而出,抱拳行禮。
燈火下其柳眉丹,英姿颯爽,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子。
再仔細一瞧,長公主府的侍衛中有近一半是年輕的兵。趙嫣早聽說姑母壽康長公主喜好騎,連邊隨行的侍婢也都會武,果然名不虛傳。
“我將霜見他們給你了。”
霍蓁蓁道,還想說點什麼,卻只憋出兇的一句音,“都給我平安回來,聽見不曾!”
裴颯重傷初愈,臉氣不足,但聲音凜冽不見一虛弱:“晉平侯府三百護衛,皆聽候殿下調遣。”
“好。”
趙嫣心中一暖,下間的酸熱,對晉平侯府與長公主府的護衛道,“諸位臂上扎布一條,每五十人為一列隊,推選衛長一名。衛長負責清點自己名下人員,謹防混。”
這支援軍是臨時組建的,互不認識,為了避免混敵軍或是誤傷自己人,趙嫣不得不謹慎些。
隊伍很快重新整頓好,比之前更為規整有素。
趙嫣翻躍上馬背,一手控韁,一手握拳舉臂:“出發!”
孤星馭馬跟上,卻見霜見拍馬越過他,搶先占道,睨目的樣子頗有幾分不讓須眉的傲氣。
裴颯領兵跟其后,復又于馬背上回首,看向停在道旁的馬車。
趙媗一襲素迎風飄,有些拘謹地站在車邊,安靜的目越過隊列向裴颯,謹小慎微,言又止。
裴颯似是明白了什麼,單手拽下腰間的佩玉,于間輕輕一吻,而后揚臂朝車旁之人準拋去。
趙媗連刻在骨子里的禮儀也忘了,手忙腳地接過那枚飛來的玉佩,攥著,按在懷中。
溫潤的玉,上方仿佛還殘留著年武將間的溫度,那是他無聲的承諾。
不自覺朝前走了兩步,直至馬蹄聲遠去,蜿蜒的隊伍消失在道路盡頭。
城門巍巍聳立,坊間門戶閉,唯有更夫哆嗦前行,梆子聲也比往日急促尖利。
“來者何人?速速止步!”
城門校尉拔刀立于路障后,警戒地看著這隊披甲執銳的隊伍。
孤星和裴颯向前,執令牌道:“東宮衛與晉平侯府奉太后懿旨,出城馳援,請即刻放行。”
城門校尉遲疑道:“黨盤踞門外,虎視眈眈,此時放行無異于引狼室。還請速速歸去!”
“放他們走!”
兩騎飛奔而來,是兵部侍郎岑孟和一名量纖細的武袍年。
“這……”
“天子尚在浴苦撐,茲事大,耽擱不得。以后若要問責,由我兵部擔著!”
岑孟勒馬,沉聲道,“撤路障!”
城門校尉這才小跑向前,一起將那些如尖刃突刺的沉重路障挪開。
“岑侍郎。”趙嫣馭馬向前,看向這個一直用生命來報恩的男人。
岑孟于馬背上行禮,哽著嚨喚了聲:“殿下……”
“殿下!”
另一道清泠泠的音傳來,趙嫣扭頭看向岑孟邊,這才辨認出他帶來的本不是什麼年侍衛,而是他的妹妹岑毓。
近一年未見,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馬尾高束,腰挎箭囊,背負長弓,俠氣比男子更甚。
“差點都沒認出你來,這樣子真神。”趙嫣贊道。
“若非有殿下點化,我也不會踏上向往已久的道路。得知殿下為子后,我心中的敬意更甚,我也想像殿下一樣,為天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說話間,岑毓取下自己的弓和箭囊,馭馬并駕,雙手鄭重遞給趙嫣,“我會留下來和哥哥一同守城,這套箭矢贈予殿下,愿它護佑殿下平安凱旋!”
趙嫣接過這份沉甸甸的禮,將輕弓于手中轉了一圈,挽于臂上道:“多謝。”
“殿下盡管向前,臣等為殿下掩護。”
岑孟說著,隨即勒馬回高呼,“開城門,掩護援軍出城!”
厚重的城門吱呀一聲打開,初春沁涼的夜風猛然灌進,撕扯著眾人的袍。
趙嫣定神,一揚馬鞭,三千人馬如長龍出淵,直夜深。
黨為阻止援軍壞事,已扼住了通往玉泉宮各的路口,岑孟和城門校尉領二百人一路護送,一時箭矢飛,刀劍撞,冷刃的芒劃破了夜的清寒。
霜見拔刀斬下攔路的黨,卻不妨后冷箭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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