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時常覺得, 能和y年為朋友,已然揮霍掉了半生的幸運。」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
高三是個什麼概念。
在沒經歷之前,所有的知都是象的、道聽途說的。
升高三搬了教室, 在場的另一端,離老校門西門更近,但夏漓回公寓卻變得遠了, 每次都得穿過一整個校園。
也有好消息:
國際班也一并跟著搬了過來,跟他們七班都在二樓,近得中間只隔了一個教室和一個樓梯。
而且, 洗手間在他們七班方向的這一端, 晏斯時要去洗手間, 必得經過七班。
暑假只放了兩周就返校補課,年級的教學規劃,是在暑假期間學完剩下的所有新課程,正式開學就立馬開始第一復習。
早晚自習各提前、延后了二十分鐘, 管控也收:課外書、電子設備、早……一經發現絕不姑息,輕則去辦公室喝茶,重則請家長三方會談。
高三統一換了新的出證,晚飯時間, 學校不準走讀生再外出就餐, 都跟住讀生一樣吃食堂。
以后每次月考,全年級張布排名, 評選進步獎。
幾管齊下, 饒是最遲鈍的學生, 也能覺察到整個年級氛圍一夕改變:
大家紛紛收斂了尚有幾分散漫的做派, 一種無形的焦灼與張, 彌漫于空氣中, 像懸于頭頂的達克里斯之劍。
這個暑假熱得要命,日白灼,蟬鳴破天。
空調嗡嗡嗡從早開到晚,課間趴著睡一會兒,起來時上就蓋滿了剛發下來的各科試卷。
與困頓一樣永無止境的,是永無止境的題海。
國際班暑假不補課。
夏漓每次抱著地理試卷,經過二十班空的教室,都是匆匆跑過。
現在已不大敢分心去想晏斯時,每天被題海淹沒,回公寓之后只想睡覺,日記都寫得短了。
晏斯時,就只存在于每晚臨睡前,寫三兩句日記的那十分鐘里。
那張明信片就夾在日記本里,闔上之前,總要看一眼。
似是了某種象的神寄托。
假期補課結束,全年級月考。
夏漓排名沒有太大變化,這一回是班級第七名,年紀二十六名。
好像已經到了一個瓶頸,下不至于,但想再往上就得寸土必爭。
九月,新一批高一學生校。
羅威毫不意外中考考得稀爛,但羅衛國憑借關系和一筆數額不小的建校費,還是功把他塞進了明中。
開學那天,羅衛國送羅威來報道,給夏漓打了個電話,非要中午一塊兒吃個飯。
為了照顧夏漓這個高三學生,羅衛國還特意選了學校附近的一個飯館。
下了課,夏漓很是不愿地前去赴約。
羅威那頭非主流的頭發絞掉了,剃了個平頭,穿上一阿迪達斯,還人模狗樣,但沉的眼神還跟以前一樣。
吃飯時,羅衛國笑說:“以后羅威就是你學弟了,還得仰仗小夏你在學校里多多照顧啊。”
大人總是過分迷信人脈,走到哪兒都不忘托關系。
夏漓笑得很客氣,“我們高三跟他們高一不在同一棟樓,作息也不一樣,平常可能都不一定能到。”
“那是,你升高三了,學業為重。反正假如到了,你就多多擔待。”
夏漓說“好”,終歸不能不給羅衛國面子。這種客套話,應下來也沒什麼損失。
倒是羅威,很是看不慣地翻了個白眼。
吃飯的時候,羅衛國最關心的便是夏漓的績,聽說年級能排進前三十,羨慕得不得了,“你這績,走個985沒問題吧?”
“平時績不作數,要看高考績。”
羅衛國便又批評上了羅威,說他不,按現在這績,怕不是高中畢業了只能進廠挖石膏。
夏漓便問:“羅叔叔怎麼不讓羅威去讀國際班?出國讀大學也是一條出路。”
羅衛國苦笑:“送出國一年花費得多錢?我可沒這麼大本事。”
羅威這時候話了,“澳洲和新加坡又不貴。”
“貴不貴花的也是老子的錢!就你這德行,把你送出去怕不是天天吃喝嫖賭。”
羅威“嘁”了一聲,低頭玩手機,“送不起就送不起,找那麼多借口。”
羅衛國一掌拍過去。
羅威嘟囔一句“有病”。
吃完飯,羅衛國去取車。
羅威趁這機會發作,冷聲問夏漓:“我家里送不送我去國際班要你嚼什麼舌?”
夏漓不想理他。
羅威嗤了一聲,瞧的目里含著深深鄙夷:“績好了不起。績好你爸爸還不是要結我們羅家。”
開學以后,國際班也復課了。
夏漓去辦公室,或是課間去走廊氣,偶爾瞧見二十班教室外晏斯時的影,那發誓要更認真復習的念頭就越發堅定。
要遠離渠。
還想一月。
/
升上高三以后,林清曉可能是最不適應的那個,往常玩玩打打的習慣了,現在全副經力都得投學習。
有時候想魚,旁朋友個個都在懸梁刺,讓也不大好意思打擾。
林清曉的生日在9月23日,那天是周三,前后不著的一個日子。
大家都送了禮,但想像往常一樣大肆慶祝,現在這個環境下實屬有心無力。
整一天,林清曉都有些無打采。
夏漓便跟徐寧私底下商量,給定個小蛋糕,晚飯時間小小地慶祝一下。
但那邊送過來慢得要命,離晚自習還有半小時不到,才打來電話,說剛到校門口。
這個時間,班里大部分人都已經吃完飯,回自己座位開始自習,教室里十分安靜。
夏漓將手機藏在桌斗里給徐寧發了短信,兩人無聲地離開了教室。
在校門口拿了蛋糕,兩人一陣小跑回到教學樓。
剛爬上二樓,跟一人迎面撞上。
夏漓剎住腳步,退了一步,看清是晏斯時,磕地打了聲招呼。
走廊的白燈下,瞧見他臉頰和額發上還沾著水,似是剛洗了一把臉,從衛生間那邊過來的。
夏漓沒空多說什麼,眼下馬上要上晚自習了。
正準備繼續往前走,晏斯時卻是手,將攔了一下,“先別過去。你們班主任在逮人。”
徐寧說:“不是還沒上晚自習……”
晏斯時便解釋說,他只是經過,也沒細聽,似乎是最近很多人混出校外吃晚飯,老莊發火了,準備拿這時候還沒到教室的人開刀。
現在七班門口已經罰站了兩個人,他們代這麼晚回教室的理由。
夏漓倒不在乎被訓兩句,看向徐寧:“……老莊會不會沒收蛋糕。”
晏斯時低頭,往手里看了眼,“誰過生日?”
“我們朋友,林清曉。”
晏斯時手,“給我吧,幫你保管。”
夏漓愣了下,將裝蛋糕的紙袋遞過去,“……麻煩了。”
晏斯時接過提手時,的手指與他的輕挨了一下。
“方便了過來拿。”晏斯時說。
夏漓道聲謝,拉著徐寧趕走了。
果不其然,老莊面沉如水地站在教室門口。
然而,夏漓竟沒有一點害怕的覺。
再怎樣的驚濤駭浪,好似也比不過剛剛那一瞬,與晏斯時手指輕而過時心里的驚天地。
住了手指。似還在發燙。
夏漓跟老莊說徐寧痛經,陪去醫務室泡了杯熱葡萄糖水。
一個是班里前十,一個是自己的單科第一,且兩人平常表現還乖巧,老莊終究沒為難,讓們弦再繃點兒,就放了行。
夏漓回到座位上,長舒一口氣,從桌斗里拿出份試卷,深呼吸幾下,平靜下來,開始做題。
這晚是數學晚自習,考試,兩小時中途不休息。
考完以后,老師只給了十分鐘時間讓大家去洗手間,而后便讓組與組之間換試卷,當場邊講題邊閱卷、批分。
節奏湊得幾乎沒有空閑,一直到下晚自習,夏漓都沒找到“方便”的時間去晏斯時那兒拿蛋糕。
國際班雖然也上晚自習,但只上到九點半。
夏漓有些擔心,這個時間,是不是人都已經走了。
終于熬到晚自習下,夏漓讓徐寧先把林清曉拖去洗手間,自己飛快地跑到了二十班門口。
教室里還亮著燈,剩了三四個人。
晏斯時還在。
他安靜坐著,正在看書。
淡白燈落在他上,有種清霜的微冷。
夏漓朝里探,抑制心口那微微鼓噪的緒,“晏斯時。”
他戴著耳機,沒有聽見。
坐他前排的王琛轉,敲了敲他的桌子,朝門口揚了揚下。
晏斯時朝門口看了一眼,摘下耳機,闔上手邊的書,隨即拎起放在桌上的紙袋,起朝門口走來。
夏漓接過紙袋,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晚上數學考試,中間一直沒休息。是不是耽誤你回家了。”
“沒事。回家一樣是看書。”
“謝謝……”夏漓好像說不出更多的什麼。“我先把蛋糕拿回去了。”
“嗯。”
剛要走,夏漓又想起什麼,低聲說:“那個……可以借一下你的打火機嗎?”
晏斯時手,從長口袋里出那枚銀打火機遞給。
夏漓在手中,再次道謝。
七班教室里,也只剩下了寥寥幾人。
夏漓將蛋糕放在靠近門口的書桌上,拆了包裝,上蠟燭,點火。
那金屬質地的打火機上,似乎還殘留一點余溫。
這時候,教室還剩下另外兩個人,夏漓跟他們提前打了聲招呼,給徐寧發短信。
站在教室門口,等徐寧和林清曉將要走到時,抬手,按下了教室照明的開關。
一霎,黑暗里燭搖曳。
林清曉被徐寧推進門,頓時愣住了。
夏漓跟徐寧拍手唱了兩句生日快樂歌,催促:“快點吹蠟燭,萬一老莊還沒走就完了!”
林清曉趕慌里慌張地許了愿,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夏漓拔下還冒著清煙的蠟燭,拿起塑料餐刀,特意將寫了“生日快樂”的巧克力牌完整切下,遞給林清曉。
林清曉吃了一口,好似終于忍不住,抬手捂住,哽咽了一下,“……你們好煩啊,明明知道我最討厭煽了。”
徐寧拍肩膀,特敷衍地安:“哎呀哎呀,生日嘛……”
夏漓笑著,繼續切蛋糕。
還留在教室里的兩個同學,也給他們一人分了一塊,最后,恰好還剩了兩塊。
征得林清曉同意以后,夏漓端上紙盤,“你們先吃,我出去還一下打火機。”
走出教室門,往二十班門口看去,晏斯時和王琛正走出來,都背著書包,似是準備回家了。
夏漓快步上前,將兩塊蛋糕遞給他們。
王琛:“你過生日?”
“林清曉過生日。”
王琛一臉茫然,“我認識的?”
“……”夏漓已經不想解釋了,“……認識,你認識。”
“哦。行吧。”
夏漓這才看向晏斯時,手進校服長的口袋里,手指了那打火機,覺自己掌心有汗。
拿出來遞給他,“謝謝。”
“不客氣。”晏斯時接過,隨意地一揣。
“蛋糕……訂的不是太甜的那種,可以嘗一口。”
“好。替我說聲生日快樂。”
夏漓點頭。
王琛說:“我們先走了啊。”
走廊外吹過一陣微涼的風,夏漓捋了一下上臉頰的發,“嗯。拜拜。”
夏漓聽著腳步聲在樓道里的回聲漸息,走回七班教室。
端起自己的那一牙蛋糕,走去走廊。
兩臂撐在欄桿上,低頭往下看。
夜里,晏斯時頎長的影,正從門口那棵玉蘭樹下經過。
風吹過展闊的墨綠葉片,發出簌簌聲響。
夏漓忍不住微笑。
叉一口蛋糕,咽下這個清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