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打開屋門,把站在廊下的吳循請進來。
晏長風招呼道:“司夜大人你可真實在啊,說吃宵夜就真趕著來吃宵夜了?”
誰說不是呢,吳循此時也后悔萬分,早些來,尷尬的就不是他了。他清清嚨,朝盛明宇頷首,“見過蜀王殿下。”
盛明宇心里想的是,今日幸虧他厚著臉來蹭飯了,否則他要悔斷腸子!他心里酸了吧唧又故作大度道:“哎,免禮免禮,在裴二這里就甭殿下來殿下去了,快坐。”
吳循在盛明宇跟裴修之間坐下,覺自己有點多余。
盛明宇一改方才作天作地的德,殷勤地給柳清儀剝蝦殼挑魚刺,賢惠得跟個小媳婦似的,“柳兒,多吃點,你最近日研究解藥,費神,得多補補。”
柳清儀是個獨來獨往的子,不習慣與人熱絡,夾菜這種行為嚴重超出的人際關系線。不自在地端起碗,道:“謝謝,我夠了。”
盛明宇只覺得是在拒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吳循卻又升起一希來,他覺得柳清儀就是在拒絕蜀王,不管這拒絕是不喜歡還是如何,總之,他倆沒戲。
他重又輕松起來,拾起筷子道:“老聽閣主大人說家里的飯菜好吃,今日終于有機會嘗嘗了。”
晏長風如蘭再添幾個菜來,“那你以后經常來才是,我這好吃的可多了。”
吳循點頭,“如今我已經不用耗在宮里,空閑時間多了許多。”他看向柳清儀,“過幾日是上巳,城中姑娘公子皆會去城外明月湖踏青,不知柳姑娘可有空閑?”
盛明宇神一僵,他姥姥的,他正想上巳約小柳去明月湖踏青來著,剛好趁此機會將他倆的關系公之于眾,這討厭的吳循,怎麼能約在他之前!
他在柳清儀回答之前拿胳膊肘蹭,“柳兒,你先前答應我的事還作數嗎?”
柳清儀扭頭看他,“作數,你要我現在說嗎?”
“不不不!”盛明宇道,“不用現在說,吃過飯咱們出去走走,找個僻靜的地方再聊。”
柳清儀點點頭,“行。”又看向吳循,“對不住,我上巳節那日不在北都。”
不在?!
盛明宇跟吳循同時一愣,又同時開口問:“你要去哪?”
柳清儀:“我幫二姑娘外出做生意,大約是在府。”
盛明宇跟吳循心有靈犀地想:府,要不要找個機會跟了去?
可是,他娘的最近沒有機會啊!
當事敵雙方不知何故對了個眼,那一瞬間愁悶的神被對方盡收眼底,兩人先是一陣尷尬,又莫名的生出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苦來。
不過,愁哭歸愁苦,但因為對方都沒約上,兩位心中又不約而同地慶幸起來。
“我吃好了。”柳清儀放下碗筷起,“先回房了。”
盛明宇跟吳循同時站起來道:“我送你!”
柳清儀不是很懂這兩人的想法,“就幾步遠,為何要送?”
盛明宇張了張。吳循抿起。皆無言以對。
“你們慢慢吃,我走了。”柳清儀兀自離開。
晏長風抬眼看看下不來臺的兩人,招呼如蘭:“如蘭!菜呢?都沒吃飽呢。”
如蘭遙喊:“哎!馬上來!”
“啊哈!”盛明宇沒事人似的坐下,“喝酒了,是沒吃飽,來來來吳循,你也坐下吃。”
吳循頷首,也重新坐下。
裴修剝完了蝦,拿帕子著手指,問道吳循:“宮里可有靜?”
吳循放下筷子,回:“皇后今日召了太醫,說是因為不能給太子守靈,傷心絕,幾度哭暈。”
裴修:“圣上同意放出來了。”
“是。”吳循說,“明日太子發喪,皇后將代替圣上參禮,皇后還請奏,用盛明宇的頭顱祭奠太子,圣上也同意了。”
“這娘們兒是不死心啊。”盛明宇道,“那日我回來,跟琨只顧著為自己辯解,沒顧上說太子的事就被關了,這麼好的誣陷我的機會,哪能放過。”
“未見得是誣陷你。”裴修給媳婦添了勺魚湯,說,“那日長風也在。”
“對啊!”盛明宇險些忘了這一茬兒,“殺太子的是晏長青,是裴二的小舅子,裴二又是我的人,這屎盆子扣得正正當當啊!”
晏長風琢磨,那日在海上殺太子,蜀王邊有幾十號人知道,在幾十號人中收買一個兩個的出來做假證可太容易了。
“皇后想要搞事,眼下還能靠誰?”
裴修回:“皇后母族,文侯。”
文侯是皇后的親哥哥,以國舅爺的份破例封了爵。皇后母族被大長公主刻意打,因此家族中沒什麼出息人,都是閑散貴族。
吳循立刻起,“閣主,我這就去人盯著文侯府。”
裴修點頭,“若他們只是收買幾個軍作偽證,不要攔著,讓他們明日鬧。”
吳循:“我知道了。”
他又朝蜀王頷首,“蜀王殿下您慢用。”
盛明宇還是分得清公私,起抱拳,“有勞司夜奔波。”
吳循:“殿下客氣。”
人一走,盛明宇就又愁苦起來,“既生他何生我啊!”
晏長風笑出聲,“表哥,你現在多是有點可憐。”
“豈止有點兒啊!”盛明宇也顧不上吃了,抓耳撓道,“到底是拒絕我還是如何?說拒絕吧,又對我好的,今日還給了我一瓶丸藥,說能強健,明顯是看見我最近勞過度,心疼不已,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就用這種迂回的法子關懷。”
晏長風心說,雖然臭屁,倒是他說對了,小柳的確惦記他。但可惜啊,小柳看起來并不打算接他。
“裴二,好兄弟,”盛明宇問道裴修,“那什麼,白夜司的人手是固定的嗎?”
裴修挑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是想問吳循能否調走?”
盛明宇打了個響指,“哎!兄弟我就是這個意思,當然,如果是類似貶那種就算了,我也不是公報私仇的人,就是想著以后啊,你說我跟小柳兒在宮里是吧,他在我邊,對他也怪殘忍的。”
“你想得可真遠。”裴修笑他,“媳婦兒還沒到手呢。”
“那不是遲早的事麼。”盛明宇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到底行不行?”
裴修:“你既然勢在必得,怕一個吳循做什麼?將來你們彼此一心一意,八百個敵在邊也影響不到你們,如果吳循到不舒服,他自會主跟我說。”
“也對啊。”盛明宇想到將來的好,又喜滋滋起來,“哎呀我不吃了,我找小柳兒聊聊去,二妹妹,我不吃了,你們也趁早收拾了歇息,明日且要勞呢。”
晏長風沒忍心打擊他,有些南墻還是得自己親自撞一撞才好。
盛明宇溜達到柳清儀的房間外,清清嗓子,“柳兒,你睡了嗎?”
柳清儀隔著門回:“沒有。”
盛明宇一喜,“那什麼,陪我出去消消食可好?”
房門隨后被打開,柳清儀站在屋里,看著他說:“那日我答應你思考你的問題,我……”
“誒,先別說!”盛明宇從的表里猜出了的答案,抬手制止說出口,他漸漸收起臉上的笑,不敢與對視,“我,我有些醉了,我先回去睡覺了。”
“抱歉。”柳清儀對著他的后背道,“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盛明宇仰頭深吸一口氣,“柳清儀,你有心嗎?”
柳清儀不答。
“算了。”盛明宇想問有沒有心,如果彼此喜歡,有什麼不能克服的呢?難道不是不再在一起更難過嗎?
可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質問,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喜歡也不是非要一味遷就,他也不忍心看糾結難過,畢竟那個位子他也不想坐,何必再拉一個人陪他呢。
“你早點睡吧,我走了。”
柳清儀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直到走出院子,才回屋關上門。想說會幫他坐上那個位子,幫他完他想要的一切。可終究要走,所以有些話沒必要講。
晏長風聽見盛明宇離開,慨道:“表哥也怪難的,他心里一定更想選擇跟喜歡的人逍遙一輩子,可又不得不坐上那個位子。”
“是沒到水到渠吧。”裴修自后抱著說,“到了一定程度就沒有糾結了,因為他們知道什麼對對方來說是最好的。”
是啊,晏長風想,人最終想要的就是一份踏實的,沒有任何顧慮的,無論何地,要面臨什麼,都不能影響他們在一起這件事。
太子的殯禮一切從簡。一來沒錢,民不聊生之際,大肆辦純屬找罵。二來太子領兵出戰的一系列“壯舉”把民心圣心都賠了。他如果活著回來,太子之位八也保不住,能以太子的份辦喪事已經算是死得其所了。
圣上本該出面,但他腳不便,也不怎麼想給太子這個臉,所以就稱病待在鳴宮,只吩咐陳公公代他行事。
太子的棺槨暫停宮中,原本的流程很是繁瑣,要不斷行法事吊唁,可因為太子的尸已經腐壞,便早早封了棺,只接百的拜祭,然后一路護送到護國寺暫停,待陵寢建好再正式下葬。
晏長風作為誥命也要進宮祭拜,帶了柳清儀一道進宮,不過柳清儀不能跟在邊。吳循便把安在白夜司的兄弟里面。
喪事即便是從簡,過程也十分累人,眾員誥命須在太子停靈的宮殿外祭拜,還要一直站在殿外等吉時。
皇后額外還加了流程,要在太子靈前將盛明軒的頭顱凌遲百刀,然后用碎骨頭碎喂狗。
這純粹是報復行為,對皇家面也沒什麼好,但因為盛明軒罪大惡極,便是人被凌遲大家也沒意見,所以并沒有人提出異議。
晏長風站的角度剛好看見劊子手拿刀片盛明軒的腦袋。那顆腦袋漂洋過海,經歷了海風吹拂,海水侵蝕,爛得早已辨不出鼻子眼,惡相惡臭兼,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晏長風又回憶起被惡臭支配的那些日子,不能多看一眼。垂著眼,等待這糟心的流程快些過去。
就在劊子手將要落下第一刀時,忽有一個形容瘋癲的人跑到殿前。披頭散發,張著十指,指甲不知幾年沒剪,又長又尖銳,像五鐵鉤子,試想在誰臉上劃一下,大概能挖出五兩來。
橫沖直闖,嘶吼著尖著,一路跑來竟沒有侍衛攔得住。
“軒兒!軒兒不要再跟母妃捉迷藏了!你在哪?母妃看見你了,你不要跑,我抓到你了!”
那瘋人直沖著行刑的劊子手跑去,里一邊嚷嚷著不要跑,活像個索命的鬼。
正哭得肝腸寸斷的皇后被打斷,又驚又怒,“這是個什麼東西!你們都是死的嗎,怎麼能讓跑到這里來!還不快給本宮攔下!”
晏長風聞聲抬頭,仔細端詳那跑出來的人,可不正是盛明軒的生母容貴妃!
容貴妃因為勾結太醫院右院判給圣上下藥,致使圣上中風,被大長公主關進了大牢。之所以留著的命是因為盛明軒沒有死,想從口中問出盛明軒的下落。結果什麼也沒問出來,在牢里瘋了。
后來圣上醒來,念及皇家面,便尋了個借口把打冷宮。誰能想到一個在冷宮中的瘋人今日會跑到太子陵前鬧事?
“你是誰!”容貴妃的利爪指向皇后,“哦,你是皇后,是鳩占鵲巢的那個人!明軒,快把殺了,把殺了!會害人的,會給皇后下藥,會毒死我們母子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皇后就被的話嚇得花容失,慌張道,“這瘋人私自跑離冷宮,又擾太子出殯,還不給本宮把拿下拿下!”
侍衛們聽令上前抓捕容貴妃。可容貴妃發起瘋來力氣大得出奇,竟是摁不住,張牙舞爪,逮著誰撓誰的臉,好幾個侍衛被他抓得模糊,可又不敢傷害,因此被掣肘。
“你又是誰?”容貴妃那駭人的爪子又指向蜀王,“哦,你是蜀王!你個心黑的壞人!是你,就是你殺死了我的軒兒!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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