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進來的時候,臉上是帶著慍怒的,等看到兒李元娘和外孫也在后,神不自覺緩和了下來。
侯夫人見他那副樣子,頓時氣不打一來,站起,邊嬤嬤上茶,邊沒什麼好語氣道,“侯爺貴人事忙,今日怎的想起來我這院子里?”
武安侯坐下,先裝模作樣抿了口茶,朝侯夫人道,“聽下人說,元娘帶景哥兒回來了,我來看看。”
侯夫人哪里信他的鬼話,無聲嗤了聲,扭開臉,懶得看他了。
武安侯倒是一副勢必要慈父到底的樣子,朝李元娘噓寒問暖了幾句,又接了景哥兒到懷里,放在膝上。
只是比起不悉的舅舅,景哥兒同外祖更不親近,沒幾下功夫,便扭著子要下來。
李元娘便也上前去接,武安侯見狀,只好訕訕一笑,把景哥兒還了回去,邊道,“這孩子倒是認生得很。”
侯夫人呵地一笑,嘲諷的意味十分濃重。
武安侯自然也覺得面上無,一臉訕訕,不敢得罪老妻,扭頭便朝李玄道,“你還知道回來,給家里惹了這麼個大麻煩,你二哥都跟著遭了秧——”
話還沒說完,侯夫人直接炸了。
猛的站起來,臉上毫不掩飾的怒氣,厲聲道,“李紳,你發什麼瘋?!我也沒求你來吧?一來就指著我兒子罵。三郎才回來,著傷回來的,我也不求你心疼他,別來添堵總行吧?!”
武安侯被罵得一哽,才去仔細打量李玄,見他果然臉有些發白,上沒什麼,整個人似乎是瘦了些。
還真傷了?
武安侯忽的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聽誰說過一,說三郎在江州遇襲,好似是同僚說的吧?
但他一貫覺,自己這個三兒子,一厲害本事,能出什麼事?實在用不著他這個當爹的心。妻子也沒同他提。所以,他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被這麼一問,武安侯老臉一紅,接下來的話,也沒了底氣,氣虛朝妻子道,“我這不是忙忘了。我怎麼就給三郎添堵了,他是世子,往后就是侯爺,照拂著全家人,那不也是他一家之主應該的嗎?”
侯夫人冷眼看他,只冷哼一聲。
李元娘也在一邊,只抱著兒子,并不打算給自家父親一個臺階。
還是李玄,他開了口,淡聲問,“父親剛才說,二哥怎麼了?”
武安侯訕訕道,“你二哥出去吃酒,醉了跟人鬧起來了,剛巧巡捕營經過,說你二哥縱酒當街鬧事,便捉了他。我原想著,關幾日,也該放人了。卻不想,那巡捕營咬死了不肯放人,非說你二哥打死人了,要嚴辦。”
李玄聞言,只點頭,“那二哥可曾失手打死人了?”
武安侯心虛,支支吾吾道,“這我也不清楚,但你二哥那副樣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哪里就打得死人了。”
這便是有可能打死人了,醉了酒的人,哪里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還不等李玄開口,侯夫人便搶先道,“這同三郎有什麼關系!我告訴你,你別想著我的三郎替你的好兒子出頭!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武安侯自然也不是無緣無故賴上李玄的,都是兒子,他雖偏心了些,但還不會偏心到那個地步,便好聲好氣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我能自己解決,自不會找三郎,但我托人去巡捕營打點關系,那人說,巡捕營之所以不放人,是有個姓薛的副尉著,不讓。”
聽到薛這個姓,李玄抬起眼,沉聲問,“薛蛟?”
“你果然認得。”武安侯點頭,嘆了口氣,道“那薛蛟先前有個妹妹,賣進了府,后來在府里沒了,故而他一直記恨著我們府上。他那妹妹,便是你之前的通房。你二哥雖是不懂事,可這回到底是被你連累了。”
侯夫人聽得來氣,護短道,“什麼三郎連累的。還不是他自己縱酒鬧事,才讓別人鉆了空子,否則,這府里上上下下百來號人,怎的那薛蛟的副尉不去找別人的麻煩!”
侯夫人言之鑿鑿,一副反正不管我兒子的事。
武安侯越發頭疼,猛的一拍桌子,哐的一聲,倒把侯夫人給震住了。
屋里安靜下來,武安侯才道,“若是他那妹妹還活著,便也罷了,挑個日子,給個位份,只當兩家結了個親。縣不如現管,那副尉管著巡捕營,又是你二哥有錯在先,為今之計,也只有咱們先低個頭,不管怎麼說,總要把人撈出來,再謀其它。”
侯夫人一聽,又立馬要炸,這言下之意,豈不是的三郎,去同那什麼薛蛟低頭。憑什麼?!
剛要開口,李玄便站起,抬手微微攔了一下,面上無甚表,朝武安侯道,“這事我知曉了,二哥既是了我連累,我會理好的,父親回去吧。”
侯夫人如今年紀長了,越發肯聽兒子的話,聞言便也跟著一起道,“侯爺回柳眠院去吧,我這伺候不起您這尊大佛。輒打罵的,我子不好,經不起嚇。”
武安侯被嘲了個沒臉,又見老妻、兒子、兒,竟沒一個留他的,更覺得面上無。
當爹的到他這個份上,也夠失敗了的。
武安侯訕訕而歸。
他一走,侯夫人便立馬捉著兒子的手,皺著眉頭,殷殷囑咐道,“要我說,便不該手這事。但你既然應了,我也不好你沒臉。你且放心,我趕明去薛家一趟,這頭我來低,你不許去!”
李玄聞聲,心里暖暖的,面上出個淡淡的笑,安扶著母親的肩膀,溫聲道,“您放心,這事我自有法子,您不必心,更不必出面。”
不等侯夫人說什麼,他便又道,“這回我從江州帶了些當地的土儀回來,等會兒人送來您院里,還得勞煩您把把關,派人送去外祖、諸位舅舅叔伯府上。”
侯夫人自然一概應下,滿口答應道,“你放心便是,我肯定替你辦好了。”
“那薛家——”
侯夫人又問,李玄很快便道,“我有法子,您不必擔心。”
侯夫人見兒子神從容,并不像很難辦,倒也安了一半的心,點了頭,又催促他,“你快回去歇著吧,瞧你瘦的,不必坐著陪我了。你妹妹在呢,等會讓來用晚膳,膳房今日有新鮮的羊,你一回來,我便他們熬上了。”
李玄溫溫一笑,應了下來,便抬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李元娘懷里的景哥兒,也被嬤嬤抱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娘倆,李元娘才道,“娘,那個薛蛟的妹妹,不就是先前伺候哥哥的那個通房,薛梨是吧?”
侯夫人沉著臉點頭,看著李元娘道,“就是那孩子,那孩子福薄。不提了,往后你也不許提,尤其在你哥哥面前,記住了沒?”
李元娘難得見母親這樣嚴厲,雖不覺得死了個小小通房,算什麼大事,卻仍舊點頭應下,“我知道了,我不提就是了。”
通房麼,邵昀不就死了兩個通房,就是個暖床的玩意兒。
見兒應得爽快,侯夫人才不說什麼了。
母倆又低聲說起了旁的事,氣氛倒也和諧。
.
李玄回到世安院,沒急著去別,在屋里歇了一下午,待天黑了,他才睜眼醒過來。
他從室出來,外間已經點了燭了,大概是下人見天黑了,進來點的。
他閉了閉眼,想起要去母親的正院用晚膳,剛要抬步出去,卻忽的瞥見書桌。
李玄腳下步子一頓,走了過去,稍稍在梨花書桌上敲了兩下,咚咚兩聲,底下便出個把手,他微微垂下眼,手一拉,便將底下的暗格,拉了出來。
月從窗戶里照進來,落在一塵不染的梨花木桌上。旁邊的方桌上,擺著茶壺和茶盞,朦朧的月下,一朵小小的梨花圖案,就藏在茶壺手柄的側。
李玄輕輕垂著眼,從那暗格里取出個盒子,抬手解了鎖。
盒子被掀開,里面便零零散散放著些首飾,大多都有些眼,李玄的眼神落在上面,仿佛很輕,又仿佛很重。
屋里靜悄悄的,良久,李玄將那盒子蓋上了,再抬眼時,眼里什麼緒都不剩了,只余一點點的冷。
“來人……”
李玄輕聲人,很快便有人推門進來了。
云潤瞧了眼世子,低眉順眼,“世子有什麼吩咐?”
李玄便朝外走,便淡淡留下一句,“那盒子收走吧。”
他走出頗遠,云潤才反應過來,趕忙走上前,抱起那盒子,因那盒子太沉的緣故,墜得一下子沒抱穩,險些往下砸。
云潤忙放回桌上,原就沒鎖上的蓋子,被不小心掀開了些。
金銀玉在月下散發著瑩潤的澤,云潤一愣,下意識抬手掀開了。
然后,便愣在那里了。
這是主子用過的首飾……
還以為,這些都隨著主子土了,卻不想,都被世子藏著。
世子留著這些,是想著睹思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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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去了趟正院,陪著母親和妹妹用了晚膳,又出門了一趟,送妹妹李元娘和外甥景哥兒回邵府。
馬車在邵府門口停下,很快有奴仆前來迎。
李元娘踩著矮凳下了馬車,回頭正想去抱景哥兒,卻見哥哥李玄跟下下來了。
李玄懷里抱著景哥兒,小孩子犯困得早,景哥兒方才便在馬車里睡著了。他抱著景哥兒,朝妹妹看了眼,道“進府吧。”
李元娘忙應下,邵府大門打開,滿院子的燈籠,照得院子明晃晃的。
到了李元娘的院子,進了屋,李玄將景哥兒放到了榻上,又順手給他蓋了被子。
李元娘正外頭吩咐嬤嬤,扭頭進來,便見兄長微微垂著眉眼,看著自家景哥兒,那眼神溫又然,李元娘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愣在那里,倒是李玄,直起,回頭朝道,“好好歇息,我回去了。”
李元娘怔怔點頭,目送他出去。
看著自家兄長獨自走在月下的背影,李元娘心里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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