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晏三合開口:“你什麼名兒?”
那人:“小的陳。”
晏三合:“今年多大?”
陳一愣,怎麼到他這里,還問上年齡了呢?
“三十八。”
晏三合:“永和八年時,你多大?”
陳愣了好一會,“二十八。”
晏三合:“做這一行幾年了?”
陳:“打小就跟在師傅后面做幫手。”
晏三合:“打小是多?”
陳:“七八歲樣子。”
晏三合:“海棠院就你一個人斂尸?”
陳點點頭。
晏三合:“一共幾尸?”
陳:“一共四。”
晏三合:“哪四?”
這話一問出來,站在后的謝知非也微微蹙了一下眉。
這丫頭奇怪,怎麼盡問些不相干的?
陳:“兩男尸在外頭,一大一小;兩尸在屋里,也是一大一小。”
晏三合:“哪個屋?廂房,還是堂屋?”
陳:“廂房。”
晏三合:“東廂房,還是西廂房?”
陳:“西廂房。”
晏三合:“西廂房前面,種的是什麼樹?”
陳一怔,不是問尸嗎,怎麼還問樹的?
“小的,小的沒在意。”
“是沒在意,還是沒見過?”
晏三合忽的一笑。
“海棠院海棠院,顧名思義種的是海棠。
永和八年,鄭府這麼大的案,這樣的場面多斂尸人一輩子都不到,我問你那年多大,你愣了好一會,才說出自己二十八。
陳啊,你是欺負我年紀小,又是個子,看不出來你在桌子底下,撥著手指頭,使勁在心里在算吧?”
陳臉都青了,“爺,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如果有一句是假……”
“肚子開始疼了嗎?這酒是參了毒的,那茶水是解藥。”
陳:“……”
晏三合一拍桌子,厲聲道:“當真我們家人,一個個吃白飯,不干活,誰發毒誓都會信?”
陳捂著肚子,瑟瑟發抖。
怪不得,非得喝完一盅茶水后,才能離開這個包房,原來……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來,肚子開始作痛,是,是,是毒藥要發作了嗎?
“大人!”
陳手忙腳的站起來,撲到晏三合邊,撲通跪下,“我,我……”
“替海棠院斂尸的人,本不是你。”
晏三合面無表,“想活命就痛快點,說吧,那人是你爹,還是你哥,或者是你的祖父?”
陳張得能塞下一個蛋,眼里出恐懼來。
半晌,他頭耷拉下去。
“替海棠院斂尸的,是我哥!”
晏三合聲冷如冰:“他人呢,現在在哪里?”
陳表僵了僵,“我哥他……在家里。”
晏三合轉過,一挑眉:“走?”
“走!”
謝知非一點頭。
……
陳家在四九城的北邊。
一間小小的四合院,住兄弟兩家人家和一個半瞎的陳老娘。
陳老爹死的早,留個兩個兒子一個兒。
老娘替人做針線活養家,白天也做,晚上也做,眼睛越來越差,最后就了半瞎。
陳的哥陳皮。
都說長兄為父,陳皮八歲左右就著師傅做白事,四年后出師,往家里賺銀子,小小年紀撐起家業。
晏三合和謝知非看到陳皮的時候,兩人都狠狠吃一驚。
這人躺在床上,四月的天蓋了厚厚一床錦被,渾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雙像骷髏一樣的眼睛。
見到人來,那骷髏一樣的眼睛慢慢轉過來。
“哥,這是五城兵馬司的謝大人,這一位是謝大人請來的高人,我也不知道什麼。”
陳哭喪著臉:“哥,我被他們揪出來了,還,還被喂了毒藥。”
陳皮兩個眼皮合上,輕輕嘆了口氣。
他似乎對自家兄弟被揪出來,一點都不驚訝。
陳聽到這口氣,趕掀開被子,扶他坐起來。
這一坐,晏三合和謝知非面面相覷。
這人何止眼睛像骷髏,整張臉都像,幾乎沒有一點,臉皮都在骨頭上,瘦得瘆人。
而且,他上還穿著一件棉襖。
晏三合直覺不對,“你把他手腕出來,看我看看。”
陳既不敢對晏三合說不,也不敢自作主張去裳,只好苦哈哈的喊了一聲“哥”。
做哥的一點頭,陳才敢把袖子起一點。
這是一截像枯枝一樣的手臂,薄薄的一層皮掛在骨頭上,比瘦骨嶙峋還要瘦骨嶙峋。
難怪怕冷。
當真是渾上下一點都沒有。
謝知非皺眉:“陳皮,你得了什麼病?”
陳皮沒理會謝知非,而是看著自家兄弟。
陳趕從茶壺里,倒出一點茶,喂到陳皮邊。
陳皮喝了一口,“說吧,找我什麼事?”
被水浸潤的嗓子異常的暗啞,好像他已經許久不曾開口說過話了。
謝知非朝陳看一眼,陳立刻搬來兩張椅子。
晏三合坐下的同時,開口道:“永和八年,鄭家,海棠院。”
陳皮聽到這幾個字,不僅不吃驚,掛在臉上的皮了一下,竟是淡淡的笑了。
晏三合:“你笑什麼?”
陳皮右手了下左手,才啞聲道:“我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這話,勁程度不亞于幾十個竹同時炸開。
晏三合扭頭朝謝知非看過去,不想他也正向看來,眉間凝重。
這時,陳皮開兩只像爪一樣手,翻過來、覆過去的看看,“我能變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因為那次斂尸。”
晏三合:“永和八年,你幾歲?”
陳皮:“整整三十。”
晏三合:“三十歲在做白事的人當中,還是很年輕的。”
“所以海棠院才派給了我。”
陳皮用手指著床前的兩人,“你們哪個先把我兄弟的毒解了。”
謝知非看了眼晏三合,見沒有任何反應,于是道:“那不行,你先說,再解毒。”
“沒有毒,只是在他酒里添了點豆。”
晏三合:“去幾趟茅廁就算解毒。”
陳“哎啊”一聲,怪不得肚子一陣一陣的絞疼呢,原來這是要拉啊。
憋不住了。
陳趕夾著屁沖去茅廁。
謝知非看著晏三合的側臉,暗暗沉下一口氣。
讓明亭和李大俠興師眾去裴家要毒藥,原來還是做給懷仁看的。
一連三次,三次虛招……
看來,是在心里防備著趙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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