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居上被帶到偏堂里,和藥藤一起等著凌將軍來問話。
藥藤說:“小娘子,咱們真是走了背運了,每次去修真坊都要倒霉,以后還是別去了。這次要是能夠全而退,咱們去西明寺拜拜好嗎,求兩個平安符,你一個我一個,可以避免之災。”
說起之災,居上過來查看的脖子,還好傷口很淺,不仔細看幾乎要愈合了。但驚險確實是驚險,畢竟刀架在脖子上的經歷,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居上垂首看看前,“你說我們回去的時候,自己的裳干了沒有?要是穿這樣,阿耶又該吹胡子瞪眼了。”
藥藤慘然說:“小娘子,依你之見,我們能夠平安回去嗎?”
無論如何希還是要有的,居上道:“我向凌將軍陳,這時候沒有什麼可瞞的了,先要。”
彼此換了下視線,不約而同長嘆了一口氣。
正衙大堂是怎麼審問的,不得而知,只聽見約約的慘聲傳來,嚇得兩人打了個哆嗦。
也許凌將軍先去正堂問話了,等得了那里的口供再來盤問們。居上也做好了準備,這回禍事可大可小,再不是耍耍小聰明就能搪塞過去的了。
等了許久,終于聽見門上傳來腳步聲,凌將軍邁進門檻,臉上神不大好,只是瞥了一眼,便在上首端坐下來。
“說吧,小娘子這次為什麼攪進這件事里。你出世家,且又是尚書右仆的千金,串通前朝余孽意圖謀反,可知是什麼罪過?”
居上屬實是被嚇著了,這位凌將軍的神很不善,比起之前更要沉三分,才知道,原來姓凌的真正公事公辦的時候這樣可怖。
向上覷了覷,小心翼翼道:“若是我說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將軍相信嗎?”
上首的凌溯道:“我很愿意相信小娘子的話,但小娘子的所作所為無法說服我。你再三托金府率約見我,難道不是早有圖謀嗎?若說小娘子沒有與逆賊串通,那那些人為何正好選中今日行事?”
居上愁眉苦臉說:“這就是我難以辯白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巧。不過將軍,我有個自圓其說的說法,不知將軍愿不愿意聽。”
凌溯道好,“你說。”
居上吸了口氣,正道:“昨日將軍不是問我,求見將軍究竟是為了看高庶人,還是為了見太子殿下,我今日就與將軍實話實說了吧,其實我的本意,確實是為見太子殿下。”
這下凌溯的神愈發高深起來,“你為何要求見太子?”
居上支支吾吾半日才下定決心,大聲道:“為了結識太子,為了我自己的面子!我心悅陸觀樓,結果陸觀樓居然尚公主去了,讓我白等了十幾日。他可以尚公主,我就不能嫁太子嗎?所以我假借去看高存意,打算求見太子,可誰知你偏偏作梗,百般推諉不肯引薦。后來既準我去見高存意,我又不能不去……說來說去,還不都怪你!”
說到最后大哭起來,這哭聲里有了冤枉的窩囊,也有事事不能順心的憋屈。
上首的人分明呆了呆,雖然早料到的目的是要見太子,但真話從里說出來,聽上去居然如此令人震驚。
邊上的副率和長史忍笑忍得辛苦,凌溯不由抬手了額頭,擰眉道:“好了,別哭了,哭得這麼難聽!”
然而這話沒能止住的哭,聽了愈發覺得氣憤,這半天所的屈辱,也一腦兒發泄了出來。
凌溯不是個懂得哄孩子的,他拿起桌上驚堂木拍了拍,“你若是還想回去,就別哭了。”
這句話果然管用,了臉,抬起紅紅的眼睛問他:“我果然還能回去?”
凌溯道:“把實代清楚,就能回去。代不清楚,我只好將你收監,再請令尊來商議對策。”
提起阿耶,打中了居上的七寸,忙斂神點頭,“我不哭了,將軍有什麼話只管問吧。”
折騰了這半天,雨早就停了,太出來便是鋪天蓋地的燦爛。檐外的日蔓延進來,照亮的眉眼,漉漉的眼睫和眸子,還有發紅的鼻尖,看上去有孩子般純質無瑕的好。
他調開了視線,沉聲道:“將你進修真坊的經過據實道來,不許任何一。”
居上遂老老實實把一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高存意借機抱都沒有繞過,最后吸著鼻子道:“將軍,我真的不知道魯王是怎麼安排的,且高庶人事先并不知,見那位參軍進來,他也很意外,我句句實話,絕不騙人。”
藥藤適時仰首,“將軍若是不信,就請看我頸上的傷痕,如果我們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他們為什麼還要拿婢子來威脅我家娘子呢。”
該代的全代了,主仆兩個殷殷看著上首的人,看他臉上表從不悅慢慢趨于平緩,居上壯了膽子問:“將軍,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凌溯那廂,其實早知道們與這件事無關,否則長久伏守在坊院周圍的人,豈不是全了擺設!只是他尚未從那句“嫁太子”的話里掙出來,更讓人不解的是,想嫁給太子,是為了與陸觀樓爭個高下,那在眼中,太子是揚眉吐氣的工嗎?
思及此,就不大令人愉快了。他淡淡了一眼,“小娘子代的這些話,真偽難斷……”
結果話還沒說完,兵曹匆匆從外面進來,到面前一叉手,低聲道:“稟殿下,鄜王藏在興慶宮南的道政坊,派出去的直戟傳消息回來,業已將人抓獲了。”
凌溯蹙眉不迭,再往下看,堂上的人瞠目結舌,看來那句“殿下”,已經把驚得魂不附了。
這個年代對應的稱呼太分明,殿下通常只作太后、皇后與太子的稱呼。他既不可能是太后,也不可能是皇后,那麼唯一一種可能,就是太子。
怪只怪傳話的人沒有避諱,真是連捂都來不及,這下算是讓知道他的份了。他微了膛,重整一下神,漠然應了聲“知道了”,方才對堂下道:“小娘子不是要見太子嗎,凌某就是太子。”
此刻的居上,真恨不得地心有個現的,能讓一頭扎進去。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事,隨意結識一個姓凌的就是太子,這運氣真是好得沒邊了。
剛才信口雌黃,說了什麼?是不是說自己要見太子,是為了嫁給太子?天啊,這不會是個噩夢吧,怎麼會如此真實!看看上首的人,揭穿份后好整以暇,那句“凌某就是太子”,說出了定鼎天下的恢弘氣勢。
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忙拉著同樣驚呆的藥藤肅拜下去,盡量做到禮多人不怪吧。
上首的人扔了句“免禮”,頓了頓又道,“剛才小娘子所言……”
“全是胡說八道,請殿下別當真。”
這就不對了,凌溯瞇了瞇眼,“全是胡說八道?也就是說小娘子求見太子的原因是杜撰的,既然不是真心求見太子,那就證明確實是一心想去探訪高存意,好為今日的一切做準備。”說罷竟有些痛心疾首,“我原本已經相信小娘子的話了……”
居上頓時騎虎難下,不承認,接下來是大罪;承認了,臉就徹底丟盡了。但是相較全族獲罪,個人的榮辱其實不算什麼,權衡利弊一番,兩者取其輕,垂頭喪氣說是,“我太驚訝了,一時腦子轉不過來……沒錯,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見到太子殿下。”
凌溯轉頭看了看一旁的長史,嘲弄道:“辛娘子一會兒是,一會兒又不是,真把我弄糊涂了。”
居上忙道:“我可以糊涂,殿下千萬不能糊涂。我昨日求見太子的屬實……殿下什麼時候放我們回去?”說著又要咧,“我想回家。”
罷了罷了,又要哭起來,一哭就讓人頭大。
凌溯擺了擺手,對副率道:“放們走吧。”語畢又垂目打量一眼,“不過小娘子打算穿這樣回去嗎?”
居上才想起自己還穿著囚服,只好求了恩典,容們把裳晾干再換上。
好在后衙沒有人來往,藥藤找了兩長槍,把裳挑在太底下暴曬。夏日的毒得很,不消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這期間兩個人托腮坐在臺階上,藥藤覷覷自家小娘子,“無巧不書。”
小娘子兩眼發直,把臉埋進了臂彎里。
唉,確實難堪,誰也沒想到凌將軍就是太子。藥藤說:“咱們早該想到的,姓凌,在東宮任職,除了太子殿下,還有誰?”
居上說行了,“事后諸葛亮!天底下那麼多姓凌的,誰能想到他就是太子。太子不該很忙的嘛,單是我就見了他好幾回,他明明很閑。”
“所以說無巧不書,有緣分。”藥藤言之鑿鑿,“如今小娘子的心思,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這樣很好,打開天窗說亮話嘛,不全看太子的心意。”
居上嗤了一聲,“年輕了!我是為了和陸觀樓比高下才想嫁太子的,堂堂的太子殿下能屈就嗎?”
越想越懊惱,收回裳重新進去換好,出門的時候囑咐藥藤,“回去千萬別說了,今日的事,不能讓阿耶和阿娘知道。”
不過目下自己雖了險,也不能忘記存意,忙趕到正堂去問結果,金照影告訴,高庶人并未與鄜王串通,仍舊押送回修真坊。至于鄜王極其黨羽是難逃罪責了,會呈稟圣上,請圣上決斷。
還好,總算存意能保住小命,居上也松了口氣。不過這事終究會捅到朝堂上的,阿耶知道后恐怕又要發火。幸運的是被敲暈的車夫也被帶到左衛率府來了,三個人先統一了口徑,能瞞一日是一日吧。
第二日居上惴惴等著阿耶下值,到了晚間用暮食的時候,阿耶在飯桌上提起這件事,忽然想起來問居上:“你昨日不是去修真坊了嗎,不曾遇上吧?”
居上穩住心神一口咬定沒有,“我們去時一切如常,送完東西,我們就回來了。”
阿耶點頭,“不曾遇上就好。這鄜王也太莽撞了,糾集了幾個死士就想把人劫出來,不知道這長安外全是太子耳目嗎。如今可好,栽了,憑著太子的手段,恐怕又要牽連出好一干人來。”
這話說得居上心頭直打鼓,看來這回太子是手下留了,要不然頭一個被牽連的就是辛家。
楊夫人往兒碗里夾棗糕,看怔忡著,喚了兩聲殊勝,“怎麼了?”
居上回過神來,喃喃道:“我是擔心存意,不知道陛下會不會置他。”
辛道昭說:“暫且不會,崇慶帝死得蹊蹺,若是即刻又殺了前太子,屆時眾口鑠金,難以搪塞天下人。”想了想又叮囑,“修真坊往后別再去了,每次一去就出子,這回是運氣好,躲過了,下次只怕沒有這樣的造化。”
居上乖乖道好,這次確實是祖宗保佑,倘或太子不容一些,他們一家還能安安穩穩聚在一起吃飯嗎?
痛定思痛,居上下了決心,“以后我一定聽阿耶的話,再不胡來了。”
大家對的轉變表示震驚,顧夫人打趣:“太從西邊出來了!”
居上卻說真的,“我以前太魯莽,細想想有些后怕。”
楊夫人說:“明白自己的短,往后自省就是了。哎呀,我要有個聽話的兒了,竟還有些不習慣。”
全家都不知道經歷了何等的險象環生,只管說笑,唯有藥藤了解,耷拉下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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