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則和伍止聽了李景煥之言,不約而同地了對方一眼,神之中不乏擔憂和驚懼。
他們擔心李景煥一旦想起在涼凌國的那些過往來,會后悔回到了茲國,那他們昔日的籌謀便會付諸流水。
幸好拓跋繁首先反應過來,面不改地回了句,“你患病之時也曾用過雪參,所以你覺得這氣味悉也屬正常。”
洪若谷聞言附和著說,“這雪參氣味特殊得很,也難怪你對它印象深刻。”
為了引開李景煥的注意力,洪若谷試圖把話題從雪參上引開,便催促著說了句,“別說那麼多了,快幫我把布條取來吧。”
李景煥本就是隨口一問,如今見得了答案,也就不再深究當中的真偽了。
他了床榻上臉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一樣的拓跋繁,馬上閉了口,依言從藥箱中取來潔凈的布條,遞給了洪若谷。
洪若谷手腳麻利地幫拓跋繁把左手臂的傷口用布條纏了一重又一重,直到所有的布條都用盡了,方才罷休。
眼看就連拓跋繁這般朗的漢子,在包扎傷口時也不住抿了雙,額上更是布滿了細的汗珠,便知道他承著多大的痛楚。
但他是一聲不吭的,即使下已經被咬破,滲出星點跡來。
洪若谷了拓跋繁一眼,只見他雙目微閉,呼吸之聲越發沉重,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好了。”洪若谷緩緩地說道。
拓跋繁這才睜開了雙目,虛弱地對洪若谷說,“有勞了。”
洪若谷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轉對站在一旁的李景煥說,“你隨我出來一趟,我這就把止消痛的位都教給你,往后要是又再出現這種況,你也知道該怎樣理。”
拓跋繁一眼看出洪若谷想把李景煥支出去說話,生怕洪若谷會因為他傷口突然裂開一事,對李景煥說出過分的話,連忙推辭說,“我沒事的,用不著如此勞師眾的。”
洪若谷看出拓跋繁有心維護李景煥,便饒有意味地說了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哪些位該學的還是得學,不該學的我也懶得教。”
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洪若谷的一語雙關,也素來知道他子怪異,一時面面相覷。
李景煥見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打圓場說,“洪大夫愿意教,那是晚輩的福分,很多人想學都沒這份福分了,說來我還應該多謝他才是。”
說罷,他走到唐寧則跟前,對他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我家舅舅就拜托先生看顧一會兒,晚輩且隨洪大夫去一趟,一會兒就會回來。”
唐寧則微微頷首,“你放心吧,這里有我和伍止,你舅舅不會有事的。”
李景煥這才放心地跟著洪若谷出去了。
一路上,兩人默然無語,直到來到一無人的廊下,洪若谷才停住了腳步。
李景煥原已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但洪若谷對他出了手,對他說,“公子,把手給我。”
雖然李景煥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然照做了。
只見洪若谷緩緩把李景煥左手袖往上卷了卷,然后在某幾位按了幾下,一種詭異的麻痹迅速傳來,從指尖一直到手臂的部。
李景煥只覺得整條手臂就像在瞬間被極寒的冰塊給封住了一般。
他下意識想要活一下五指,以緩解這種毫無征兆的麻痹,卻發現手指紋不,本就由不得他控制。
“洪大夫,你這是在做什麼?!”
李景煥驚恐地向洪若谷,本就不明白他此舉到底是何含義。
洪若谷只是一笑,并沒有正面回答李景煥的問題,反而挑釁地說了句,“這就不了了?虧得你家舅舅還在我們跟前稱贊你是個心志堅定,堅韌不移的男子漢,看來他不過是言過其實了。”
“在老夫看來,你不過是個弱怕疼的繡花枕頭罷了。”
要是洪若谷只是單純數落李景煥的不爭氣也就罷了,但如今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在暗示李景煥不堪托付,拓跋繁此舉猶如老馬失蹄,竟把希寄托在這麼一個氣的男兒上。
李景煥的好勝之心因洪若谷的三言兩語被激惹起來。
他并非不知道洪若谷說出這些話是在替拓跋繁到不值,他也知道,說到底洪若谷也不過是心疼拓跋繁為他所做出的一切犧牲,才會這般說話。
所以李景煥思慮再三以后,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氣地對洪若谷說,“雖說這麻痹的覺并不好,但也不是不了。”
洪若谷見李景煥并沒有因此而示弱退,認為他不過是因為騎虎難下,迫于面只能。
他瞥向李景煥低垂無力的手,語帶挑釁地問了句,“那你可敢再試?”
李景煥不假思索就用另一只手扶住剛剛因為被洪若谷按了位而導致麻痹不堪的手臂,然后托著把它到了洪若谷跟前。
如今他終于明白為何洪若谷剛才要在眾人面前說要指教他位之事了,原來竟是這般的指教。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剛剛已經氣了一番,如今更是沒有退的理由了。
于是,他緩緩地說了句,“洪大夫還有什麼位想要賜教,作為晚輩的虛心教就是了,絕不會多說一句話。”
洪若谷臉上的笑意更濃,喃喃地說了句,“但愿你不會后悔就好。”
說罷,他出右手,又在李景煥的手臂上按了幾個位。
此時的終于不再是如螞蟻噬咬的覺了,而是一浪接一浪的、越發清晰的鈍痛。
這種鈍痛如同拍打岸邊的海浪,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地沖擊著李景煥的每一寸皮和骨骼,他只覺得那手臂如同被千萬個錘子同時擊打一般,痛心扉。
甚至有過那麼一瞬間,他過“要是把這手臂砍掉,痛苦會不會隨之消失”的念頭。
隨著那種疼痛越來越強烈,李景煥覺到就像有一把生銹的鈍刀,在自己的皮和骨骼之間反復拉鋸,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從沒試過有一種疼痛像現在這般,他生出尋死的念頭。gsxsw.c0m
只見他眉頭蹙,牙關閉,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在額前滾落,把兩顳散落的發盡數打。
不多時,經著無邊痛楚的李景煥渾衫被汗水浸,整個人就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偏偏他此時的意識最為清醒。
要不是洪若谷見他馬上就要經不住,迅速拉過他的手,在虎口施了針,解除了他的苦厄,只怕用不了多久,疼痛蔓延到全,任他如鋼鐵般堅韌,也會喪失最后的尊嚴,向對方跪地求饒。
但畢竟李景煥是拓跋繁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在這最后的一刻,洪若谷還是選擇維系他的自尊,并沒有因為他的淺薄而肆意踐踏他的尊嚴。
目的達的洪若谷看著癱坐在地上大口氣的李景煥,沒有半分憐惜,反而目無表地丟下一句話。
“老夫只希你永遠記住這種錐心之痛,這才是你舅舅斷臂之時所經歷的一半痛楚。”
“你也無需對老夫心存怨恨。老夫之所以這樣做,并非要懲戒你,只不過是在提醒你,做人做事不能只顧著自己快活,也得設地地考慮到別人的付出和犧牲。”
說罷這些話,洪若谷便轉離開,徒留李景煥一人在原地出神。
良久,悵然若失的李景煥這才手了逐漸恢復知覺的手臂,一切猶如劫后余生。
只有親經歷這等切之痛,才能真正同,不然,一切不過是隔靴搔罷了。
明白過來的李景煥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心中更多的是對拓拔繁的愧疚,而非對洪若谷這等冒犯的行為的怨恨。
他只覺得心空的,就像失落了什麼東西未能尋回一樣。
然而經歷了這一番以后,李景煥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面對拓跋繁的斷臂了。
每見拓跋繁那截空的袖,他便會想起洪若谷對他說的那些話,心中的愧疚更深更重。
拓跋繁看著這幾天李景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以為他不過是因為突然知曉自己的世,一時無法接罷了。
想著只要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他定能想個清楚明白。
果不其然,最后李景煥還是找到了拓跋繁,跟他表明想要宮看一眼自己的生母。
雖然他對這位生母一點記憶都沒有,但他還是想見見,仿佛見了這一面以后,過去那十八年虛度的人生才有了填充的彩。
雖說李景煥并沒有明確回應拓跋繁當日對他的提問,但此刻他態度的轉變已經讓拓跋繁到滿心的欣和愉悅。
拓跋繁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起碼李景煥并沒有對他不堪的過往表示抗拒,反而愿意走出這一步。
拓跋繁已經等了李景煥十八年了,也就不在乎再多等他片刻了。
離宮十八年,拓跋繁歷盡滄桑走遍了大江南北,這個向來沖行事的男子,早就被世磨沒了棱角和銳氣,變得堅韌和忍。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宮中的鄭瑢瑢。
如今他鬢邊有了白發,細紋也爬上了額頭和眉梢,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軍頭領了。
更何況,他失了左臂,了一個殘缺之人,他怕鄭瑢瑢見了以后會悔疚難過。
“如果你見著......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我一切安好,只是不便宮,千萬不要告知我如今的境。”
拓跋繁輕抿雙,顯得局促不安,他猶豫片刻以后,還是補充了一句,“要是沒有提及,你也不要多言。記住了嗎?”
由于拓跋繁一直以鄭瑢瑢的兄長自居,也從未告知他真正的姓氏,所以李景煥并不知道拓跋繁的真實份應為他的叔父,而非舅舅。
所以當拓跋繁說出這番話時,李景煥表現出疑,他理所當然地回道,“舅舅是母親的兄長,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了,想必母親定必會想念舅舅的。”
拓跋繁只是苦笑一聲,說來這這麼多年以來,雖說他每次和伍止通信,總會問及鄭瑢瑢的人況。
但由于鄭瑢瑢是廢妃份,雖然拓跋騫并沒有下令把打冷宮,但的昭宮因君王不再踏足,早已了另一冷宮。
即使是早已代替拓跋繁擔任軍頭領一職的伍止,也不能輕易踏足昭宮的范圍。
所以這麼多年來,拓跋繁并不能完全掌握昭宮的況,他只能從伍止的信中知道鄭瑢瑢依舊活著,至于是好是壞,是喜是憂,全然不知。
拓跋繁早就想好了,既然洪若谷不時宮替拓跋騫治病,不妨借著這個由頭,讓李景煥喬裝替洪若谷拿藥箱的小廝,跟隨他一同進宮。
既然是要喬裝打扮不被人察覺,李景煥那一頭極標志的卷發便了不得不首先理的問題。
雖說此番來到茲國,并沒有帶上李珺喬當日送給李景煥的那個直發鐵夾,但拓跋繁是親眼見過李景煥使喚的,倒也可以憑著記憶重新繪出圖樣,讓工匠依葫蘆畫瓢做出一個類似的出來。
而且把卷發拉直的手藝并不復雜,唐寧則府上也不乏心靈手巧的侍,只要跟們形容上一遍,們稍加試驗以后便迅速上手了。
原本唐寧則和洪若谷還擔心讓李景煥冒充小廝宮會被輕易發現,然而當胎換骨一般的李景煥站到兩人面前,他們馬上閉了口。
他們只見過李景煥頂著一頭張揚霸氣的卷發的樣子,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不修邊幅。
卻不知道他把頭發拉直以后,竟像換了一張皮囊,亮筆直的頭發如同瀑布一般披在兩肩,使得本就棱角分明的五更為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