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以後,樓衍護送陳老太爺和魏如意一起回到了陳府以後,便離開了。
魏如意沒有特意去問他去做什麼,只讓娘和青兒陪著念念完,又送走了胡清微夫婦,才去了後院。
來時,剛好夕西斜,秋日的夕紅彤彤的,為天邊的雲彩也渡上了一片金。
陳雲釵的院子裏,那顆高大的杏樹已經滿樹金黃,扇子一般的葉子迎風飄飄灑灑落下,漂亮的不像話,而陳雲釵則是穿著一條墨綠繡花的廣袖長立在樹下,目眺遠方,不知想些什麼。
魏如意進來,沒有特意喚,只是走到邊,淺笑道:「娘親,夕好啊。」
「是啊,好。」陳雲釵淺淺的笑,偏過頭看消瘦了的臉頰和越發明亮的眼眸,溫的笑:「如意,你能平安回來,娘親很高興。」
「娘親……」
「每天落日的時候,娘親就會想,過了今日,明日又要開始了,日復一日。」陳雲釵的語氣依舊是那樣淡淡輕輕的。
魏如意能理解這麼多年來心的煎熬,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赫連家的事告訴。
「娘親,那塊玉佩……找到它的主人了。」魏如意緩緩道。
陳雲釵握在前的手猛地一,剛好夜風拂過,銀杏樹的葉子被嘩嘩吹落一片。
待到風停時,陳雲釵才忍住眼底的意,幾次言又止,才喑啞著嗓子問:「那它的主人,現在怎麼樣?」
「來北燕很多年了,卻一直在練一種能讓人重返青春的邪功,如今邪功了,但失憶了。」魏如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沒有波瀾,可話說出來,還是再陳雲釵平靜了十幾年的心裏掀起了波濤。
失憶了,那這麼多年苦苦執著守著的回憶和痛苦,竟都是個笑話麼。
「他在遇到娘親之前,曾有一位夫人和兒子,可自從遇到娘親之後,他便再不曾回去過了。那個兒子說,娘在臨終前,都想要見一見被他惦記多年的子到底是誰。」魏如意輕輕說著。
又是一陣風氣,捲起地上的枯葉,陳雲釵心裏的波濤卻也慢慢平復了下來,甚至……到了一釋然。原來他失憶了,原來他早已有妻小,原來他對那個妻小也如此的不負責任。這一切,都讓陳雲釵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給自己畫的牢,自己給自己帶上的枷鎖,都像是啪嗒一下,全部解開了。
「風停了,夕也落了,如意,明日也來陪娘親看落日吧,娘親做你吃的桂花。」陳雲釵轉過,著魏如意淺淺的笑,笑容里不再有抗拒和悲慟,只有煥發新生的輕鬆和溫。
魏如意看放下,也抿笑了起來:「青兒也回來了。」
「讓他一起來。」
「衍哥哥說,桂花也很好吃。」魏如意笑。
陳雲釵跟著笑:「那就讓他來時帶一瓶梅花釀。」
魏如意眼眸彎彎,直到看著娘親踏著夕最後一縷回到房間,心裏的空缺才慢慢的填滿。赫連說他還會帶無名過來吧,無妨了,來就來吧,誰來都不會再攪娘親心裏那湖平靜的水了,此後人生,娘親也再不會與他相關。
夜落幕,喜悅褪去后,便是心的平靜。
幽幽的燭火晃著,樓衍看著跪在地上斷了一條手臂的人,半晌,才道:「祁縣東城村,在那裏,失憶了。」
「尊上……」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的錯,抵消的不過是幾十年的分。我未傷,如意未死,我不至於殺你。」樓衍說完,轉便離開了那間黑的屋子。
牧雲看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連想要喊他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了,只頹然的垂著臉落淚,可發生的一切終究無法再挽回了,終究那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分,再也不會有了。
牧雲離開時,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袱,一人一馬,穿過這寂涼如水的夜。
「尊上,您真的不恨他嗎,若不是他,您跟夫人也不會經這些波折……」阿忠不解,樓衍卻只默然著牧雲離開的背影,淡淡道:「他也是我所累,才經這些。讓人沿途照顧,其他的,不必再管了。」
「是。對了,二師父說他已經獨自趕往大齊了,讓我們不必再跟著他。」阿忠道。
樓衍明白二師父的執著是為了什麼,但無妨了,恩恩怨怨總要有一個了結,拂和師尊,興許也已經和解了吧。
「回家。」樓衍說完,便上了馬車。
阿忠蒙了一下,回家,回哪個家?
「尊上,您是要去國師府還是……」
「夫人在哪,便去哪。」樓衍淡淡提醒完,便抿起角出笑來,他的星兒,他的念念,他的家,這些,他都會用命來守護,再不讓他們離開。
回到陳府,已是半夜。
魏如意蒙在被窩裏一筆一筆的回憶著過往悲歡,還不等盤算清楚,便覺暗一道暗影襲來,不等輕呼出聲,下一秒便悉的氣息堵住了。
魏如意著他溫的作,卻狠狠將他給推開了:「哪裏來的野男人,闖姑娘家的閨房,是要以相許不?」
樓衍聽著這話,瓣微揚:「是。」
「不守夫道厚無恥。」魏如意輕哼,下一秒就見樓衍居然站起了來,開始一件一件的裳。
窗外明月照進來的,讓魏如意只能模糊看清他的,薄薄的裏著,還能看到他寬闊而堅的膛和有力的雙臂。
「剩下的,星兒自己來?」樓衍看著魏如意目不轉睛的目,解帶的手垂了下來,似笑非笑道。
魏如意的臉騰地一下漲的通紅,卻故意道:「不稀罕,別妄想勾引我,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為所,坐懷不……」
魏如意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某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敗類已經變了披著羊皮的大灰狼!
聊聊夜星伴著月,漸漸迎來晨曦。
秋日的早晨已經帶上了涼意,姜棣被丟棄在大牢的角落,老鼠吱吱著在他眼前跑過,他卻連彈的力氣也沒有。
明黃的袍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想不到最後一程,還是七皇弟來送我。」姜棣諷刺冷笑。
姜宴目漠然,看著他如今這般,早已沒有任何的憐憫:「朕給過你機會。」
「機會?」姜棣諷刺:「你別說這些好聽的了,姜宴,你也不過是個虛偽的人罷了。不過你坐上這皇位也好,像你這樣的人,註定會因為一輩子得不到真心而覺得孤寂。」
「四皇兄不會嗎?」姜宴問他。
姜棣冷笑:「孤寂算什麼?權力,絕對的權利才是一切。」
姜宴知道,姜棣早已為了權力而魔怔了,否則當初也不會連自己唯一的胞妹也要百般利用了。
有太監端了一壺酒來,姜棣知道,那是見封的毒酒。
姜宴著他,道:「四皇兄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姜棣看著這毒酒,沒有任何的害怕,他早已是好多次死裏逃生的人了,這點毒酒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要坐這皇位,就坐吧,不過希你最好這一輩子都跟父皇一眼冷,這樣你才不會終日惶惶不安。」姜棣諷刺的笑。
姜宴沒有回應。
太監倒好毒酒,扶起姜棣。
姜棣這才終於可以抬頭看著姜宴了,看著他消瘦的臉頰,看著他嚴肅而冷漠的眼神,莞爾:「我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你就當是憐憫我,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吧。」
「什麼要求?」姜宴心底還有這最後的憐憫,即便如今要親手送以前敬的皇兄下地獄。
姜棣目略深了幾分,才輕聲道:「也賜灼華一杯毒酒。」
姜宴負在後的手微微收,姜棣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不想留一個殺兄弒妹的惡名,但你總歸有辦法的,灼華手腳已廢,沒了我,就再無依靠,雲冕不是個好人,他不會善待灼華的,讓灼華死,才是對的解。皇上,你就當做一樁好事吧。」
姜宴看著姜棣眼裏泛著的芒,繃的面終是鬆了下來,轉往外去了。
姜棣知道他答應了。
姜宴緩步走出牢房時,聽到酒杯落在地上的聲音,也聽到人倒在地上的聲音。他腳步微微一頓,卻沒再回頭,直接朝外而去了。
今天又是一個艷天,陳將軍回來了,陳有才回來了,唯獨沒有回來了。
「皇上,轎子已經備好了,現在宮嗎?」有太監過來輕聲道。
「傳旨給小衍,讓他宮來見我吧。」姜宴道。
蘭宇應下。
離開時,姜宴想了想,還是道:「讓小衍和如意一起來,還有念念,我也想見一見。」
蘭宇遲疑的看了眼姜宴,待看到他的目時,又忙低下了頭:「是,屬下這就去傳旨。」
姜宴這才放下轎簾,往皇宮去了。
蘭宇的口諭傳到時,魏如意剛替陳老太爺診完脈。
「皇上讓我們何時宮?」魏如意問蘭宇。
「皇上說,三日後即可。」蘭宇垂眸道。
魏如意看了眼一旁坐著的樓衍,微微點頭。
待蘭宇離開,樓衍才跟魏如意道:「放心。」
「嗯。」魏如意點頭,但總是覺得不安,姜宴變了是有目共睹的事,他不再是曾經那個風流不羈的富貴皇子了,他現在是手握生殺大權萬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
言袖姐姐說,覺得姜宴知道沒死,這若是真的,那姜宴一定會知道,這裏面自己也手了。
罷了罷了。
魏如意搖搖頭,甩乾淨腦子裏的想法,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再怎麼想也是無法改變什麼的了,只能盼著姜宴如衍哥哥所說,還保留著他的底限,沒有變一個無的帝王。
「外祖父,回頭我再人煎了葯來,您一定要……」
「不吃了,吃了一輩子的葯,外祖父也累了。只等著那日睡一覺就過去了,也是福氣。」陳老太爺爽朗笑道。
魏如意一聽,急起來:「您若是走了,陳家怎麼辦……」
「兒孫自有兒孫福,陳家也自有陳家的運數。」陳老太爺看著坐在一旁的樓衍,笑:「還是你早就看出如意這心的子。」
「早就?」魏如意滿頭問號,他們私底下還流過這個?
樓衍很自然的接話道:「心還只是其一。」
陳老太爺嘆息:「是啊,還哭,撒,貪吃還貪玩……」
「沒有規矩,又膽大包天不怕死。」樓衍補充,兩人儼然了吐槽魏如意流大會。
魏如意被吐槽的越來越心虛,就聽陳老太爺道:「既如此,你打算何時再把娶回去?」
樓衍睨了眼張起來的魏如意,淡淡一笑:「下個月月中,便是黃道吉日。」
魏如意眼眶一,陳老太爺倒是小孩子子一般樂了起來:「瞧,又哭了。」
「外祖父——!」魏如意氣得眼淚又憋了回去,三個人正笑著呢,就見外面知雨快步走了進來,道:「小姐,蓮心小姐來了,正在屋外等候。」
「蓮心。」魏如意想起言袖姐姐說的沉睡著不願意醒來的二哥,輕輕呼了口氣,如今蓮心已然是要嫁給二哥了的,若是發現了二哥最自己的這番心思,該多難過?這也是魏如意即便回來,也不敢輕易登門的原因。
樓衍自然的站起來順帶牽著的手道:「正好我也想去魏府一趟。」
「衍哥哥……」
「知雨,去備馬車吧。」樓衍了魏如意的手,便帶著往外而去。
魏如意跟在樓衍邊,看他不論何時都護在自己前的樣子,笑容也慢慢明起來,所有的事,終究是要解決的。
到了前門,魏如意才看到蓮心,心便疼得揪了起來,面前這個瘦的跟紙片似得的姑娘,哪裏像是當初那個文弱卻永遠含著淡淡笑意的姑娘?
蓮心看到魏如意出現的一瞬間,便看到了眼眸里的心疼,勉強出一個笑意,強忍著不讓自己失了統,用微啞的嗓子勉強道:「如意姐姐,你能不能去看看魏公子,太醫說他若是再不醒來,可能就活不了。」
「蓮心……」
「如意姐姐,就當是我求求你。」蓮心在聽到聲音的一刻,來時不斷給自己偽裝的堅強終是潰不軍,捂著臉彎著腰,顧不上任何統和規矩的泣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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