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桐這才長舒一口氣，跳起來，快步過去關上了門，小聲說：「皇上，若讓臣每天與皇上說話，臣寧可把舌頭給剁了。」

君博奕認真地看他一眼，低聲道：「先帝以往這樣與大臣說話，朕也覺得不自在。看多了，朕就明白了，權，即心，若不能籠絡人心，又哪來的人心臣服。」

華桐想了會兒，聳了聳肩，「皇上說得對，總之，臣對皇上忠心耿耿，也勿需如此說話。」

「但天下有幾個華桐，幾個耀然呢？」君博奕苦笑，再度埋頭於地形圖上。

「皇上，臣很擔心宏王，若他也在大元城裏，這麼冷的天……」華桐看向窗外的鵝大雪，擔憂地說。

君博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心裏暗道：可惜，他有那樣一位母親。

能得大元城的，他又豈能不知君耀然在何？只是，有些事是不得已而為之。他要保住自己的天下，就得有所犧牲。為了他的天下，他也沒什麼不能犧牲的。

「對了，皇上，如何引蛇出？」華桐轉頭看來，小聲問。

「幽州和江夏之間隔著白頭山，涼王佯裝圍困大元軍，吸引他們的視線，你帶人攻打白頭山，他們一定在白頭山上留有銳之軍，得了白頭山就把幽州和江夏分隔開。」

「那，若真有人去打涼王，我們要不要救？」

君博奕想了會兒，點頭，「救，正是用人之計，一定得救下涼王之兵……」

華桐眼睛瞪大，低聲音，「皇上的意思……」

「他手下的兵，以後就歸你統領。」

君博奕索挑明，涼王出了這麼大的醜聞，了天下的笑話，軍中不會有人服他，這正好是給他手下幾名大將立威的時候。君無殤「已死」，他現在急需新的領軍人，統率天羽林軍。

華桐又轉頭看雪，低聲說：「聽這裏的老人說，沙漠裏的暴風雪很見，上一回還在二十多年前，下了整整五天，天地一片白，像是給誰唱喪歌。這一回，不知道是給誰唱喪歌。」

君博奕看了他一眼，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三個字，君無殤。

……

幻塵宮裏極為清靜。

衛長風獨站一池溫泉邊，靜思怔立。此山高，山巔白雪覆蓋，像歷經滄桑的老人，孤寂地看著塵世，溫泉里的熱汽氤氳縈繞，從遠看，他就似站在雲霧之中，一紫衫被風拂，彷彿隨時會隨風而去。

他極適合這紫，華貴裏帶著冷漠，冷漠裏帶著疏離，把世間的一切都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他的心裏，腦海里，只有林阿九住得進來，而且牢牢盤踞著，日夜不休。

「長風在想什麼，如此神？」一名長相清秀的青男子緩步走近，聲問他。

「想阿九。」衛長風坦然地說。

男子點頭，和他並肩站著，看向那池泉水，輕聲說：「你說師叔不許你鋒芒太，依我看，本就不必他下令，長風你本就沒有世之心，若沒有林阿九，我真以為你會是個和尚，不好，不貪財，不權。你最大的好就是林阿九，除了長得好一點，到底哪裏好了？」

「說話注意些。」衛長風臉一沉，轉往小山坡下面走。

男子慢步跟上，繼續說：「長風，你第一次來這裏，覺得這裏怎麼樣？」

「很好。」衛長風點頭。

「師叔怪子，教出的徒弟也是怪子。」男子笑笑，小聲說：「若不是我拿著師叔的信請你來，你只怕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你的師傅居然是幻塵宮的人吧？」

衛長風搖了搖頭。師傅一生淡漠，酷吹笛，他以前不知那笛聲代表什麼，後來才懂，笛聲是殤。師傅和師伯同一名子，那子卻上了師伯，所以他便主退出，繼承師祖缽，當了大師，把幻塵宮留給他的師弟，繼續研習拘魂之。如今師伯去了，把幻塵宮留給了大弟子川。

曼海國每一任的大師都是幻塵宮的人，只是這世上無人知曉罷了。兩百年前，他們就以皇宮師的份為掩飾，在這裏建起了世上最神的門派。師不僅會占卜，還會拘魂。只是拘魂之格外兇險，所以在師祖那一輩起就失傳了，後來的三代掌門努力研習，也未能重撿拘魂之。

「衛長風，你不會笑嗎？」男子突然攔到了他的面前，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衛長風又搖頭，淡然地說：「川，不要再攔著我了，你騙我上山，我也順便把各位師弟留在此，都是師傅的徒弟，你以後多照顧一些。」

「長風，我記得第一次和師傅去京里見你和師叔，你就這樣憂鬱，這世上有什麼事可以讓你笑出來？只有林阿九嗎？你信不信，我去殺了。」男子臉一沉，脆聲說。

「那我會在你出手之前，殺了你。」衛長風平靜地說。

「衛長風，難道你的生命里只有一個林阿九？」男子惱了，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你是男人，你還有很多事可以做。我們幻塵宮被江湖和府盯上了，麻煩多得很，我找你來，是幫我解決麻煩，不是看你來對著這泉水發獃的。」

「我不會解決麻煩。」衛長風點頭，輕輕地把推到一邊，大步往前走去。

「衛長風，你為了個人變這鬼樣子，你到底要不要留下來？」男子氣得跺腳，錦袖一揮，指著他大聲說。

「我不會留下來的。」衛長風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衛長風，你回來。」川氣急，手掌一揮，邊的一棵大樹被他打得震個不停，葉片飛。

婢們匆匆圍上去，小聲勸道：「公子不要與這獃子氣，他太不知好歹了。」

「這人真怪，高厚祿不要，幻塵宮也不願意留，非要獨來獨往。」

「掌。」川臉一沉，氣哼哼地拔就追。

婢們只好退開，眼睜睜看著他去追衛長風。

「衛長風，你等等我。」

「川你不要跟著我，我習慣一個人。」

「衛長風，我帶你去找姑娘去，包你忘了林阿九。」

二人在下山的路上越走越快，影漸漸沒林之中。

……

大雪第三天。

卿嫣覺自己的骨頭已滿是裂，拿小鎚子敲一敲，能碎滿地。

「王妃，喝點羊湯暖暖。」姝娘端著熱乎乎的羊湯進來了。

卿嫣歡呼一聲，抱起碗就喝。鮮的湯進了胃，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又是單給我做的呀？」卿嫣抹了，臉上有些愧。

「哎，凍死了好些牛羊，不吃也不行啊。」姝娘搖頭，長長嘆息，「那些豹子都凍得不呢，嗷嗷地，得人心裏發慌，也不知道這雪還要下幾天。」

「不會下多久啦。」門外傳來甜溫的聲音。

打開門看，許雪櫻和一名長相姣的子站在門口，那子手裏還捧著一件雪的狐皮襖子。二人後的婢收了傘，彎腰給二人打掉擺上的雪花。

「母親怕林尚宮不習慣，令我拿件新襖子過來。蕓桃，把襖子放下。」許雪櫻讓蕓桃把襖子放到桌上，目投向桌上的羊湯。

「哦，這是王讓我做的。」姝娘趕解釋。

「沒事，林尚宮子弱，經不起這樣的大寒，多喝點。」許雪櫻大方地笑笑，往四周看了看，輕聲說：「若是還冷得不住，把這窗子上也掛上牛皮吧，雖然暗一點，但擋風嚴實。」

「來，王妃先試試襖子。」蕓桃笑著展開襖子，往卿嫣背上披。

這子長相，眼皮上有一顆淡的紅痣，相書上說，有這種痣妖痣，極喜迷他人。這子分明是用極力掩蓋過了，但還是出了些許紅。

許雪櫻見卿嫣盯著蕓桃看，小聲解釋，「蕓桃是我妹妹。」

有妹妹？卿嫣有些糊塗了，不是說是許貞怡唯一的兒嗎？

「我姓瞿，我父親後來娶了貞怡夫人。」蕓桃掩笑，繞到卿嫣的後，把的長發從領口撈出來，嘖嘖地嘆：「王妃頭髮真好，跟緞子似的。」

「蕓桃也長得漂亮呀，跟三月的桃花似的。」卿嫣也笑嘻嘻地誇。

「謝王妃誇讚，那蕓桃就當真嘍？」蕓桃笑得愈加清脆。

「王來了。」門外的婢齊齊下跪，磕頭問安。

屋子裏幾人往外看，君無殤正穩步穿過紛飛大雪，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