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學了幾聲鳥鳴，衛長風微愣，也回了兩聲，隨即那邊傳來了華桐興的聲音。

「長風將軍，終於找到你們了，我們在山裏繞了一整晚了。」

眾人從樹后跑出來，只見華桐帶著十數人正從前邊跑來，樣子也極狼狽，比他們好不了多。

「別提了，長風將軍前晚帶我們從山谷出突圍，巨石砸下來的時候，我們正好到了山谷出口，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但我們又被追殺上來的大元人給打散了，在山裏就跟無頭蒼蠅一樣，繞到現在。」

華桐氣吁吁地說著，往幾人後看，狐疑地問：「太子殿下呢？」

「沒跟上來，可能落在大元人手裏了。」衛長風微微擰眉，指指坐在地上的老爺子，低聲說：「不過，我們抓到了大元王。」

「這臭老頭兒！」華桐猛地拔出了刀，恨恨地指向老爺子，「你害得我們好苦。」

老爺子高傲地抬著頭顱，冷笑連連，「還有你們更苦的時候。」

「那我就拭目以待。」華桐重重踢了他一腳，把劍收回去，一眼看到卿嫣，又愕然地問：「林尚宮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潼水城嗎？宸王在何？」

卿嫣不知如何答，乾笑幾聲，轉開了頭。

君無殤在何，也想知道，打得這樣激烈，為什麼不見他現呢？難道又和大元人勾結了一次？

「回去再說，還要商量營救宏王的事。」衛長風拉起卿嫣，大步往前走。

侍衛們又把老爺子背起來，一行人匆匆往華桐來的方向跑去。

……

君博奕直接統領的天羽林軍人數雖不多，但也屬悍之師，前晚大戰時，他們趕來相助，不妨在半路就有大元人突襲，打得眾人措手不及，損傷嚴重，若不是君無殤趕來相救，只怕會更慘烈。

一行人進了潼水城先鋒營，所見之，皆是傷兵，宮中大夫都忙不過來了。

卿嫣又冷又，一路跟在衛長風的後，一雙大眼睛四瞄，想找君無殤的影。

「先洗洗乾淨，再吃點東西。」

衛長風拉著進了木屋，讓人端來熱水，讓卿嫣先把自己收拾乾淨。

過了會兒，他又端了碗熱汽騰騰的飯過來，看著臉上刮出的細小紅痕，擰著眉，拿來藥膏給抹，「臉上都刮傷了。」

「這個算是好的，這才慘。」

卿嫣把雙腳從木盆里抬起來，小腳丫凍得紅通通，生了凍瘡。

「無妨，我就知道，所以拿了葯給你。」

衛長風放下臉上的葯，又拿了一瓶凍瘡的葯出來。

「我自己來。」

卿嫣趕攔，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小時候他給的腳過葯，但現在畢竟不同，人的腳，不能隨便讓男人啊。

二人正遞葯時，屋子的門簾突然掀開，過白的線從簾子外撲進來。

「宸王。」衛長風緩緩站起，平靜地作了個揖。

君無殤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卿嫣的臉上。卿嫣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被他這樣盯著，居然有些心虛。

「長風將軍，議事廳議事。」君無殤並未進來，只淡漠地收回視線，甩下了簾子。聽聲音，並未走開，就在外面站著。

卿嫣捂了捂砰砰跳的心，和衛長風換了個眼神，吐了吐舌頭，小聲說：「他生氣了，不過不要。你去辦事吧，不要擔心我。」

「你趁熱把飯吃了，我在飯下面埋了幾塊你吃的紅燒。」衛長風叮囑幾句，大步出去。

卿嫣了凍瘡的葯，端著米飯，站在窗邊吃。議事廳在百米之外的大木屋裏，冷嘯他們七人都到了，站在附近看守警戒。

冷發現了卿嫣，立刻大步走過來。

卿嫣見來勢洶洶，趕關上了門窗。不一會兒，冷到了屋外，冷冷地說：「姑娘好手段，但願姑娘不後悔。」

「我后什麼悔？」卿嫣隔著門小聲問。

「姑娘儘管辜負王爺吧。」冷又冷笑，轉走開。

卿嫣長長吐氣，看，他邊人就是這樣冷言冷語的，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呸，才不是狗！搖搖頭，把這念頭閃開，又長長嘆息，主子不尊重，下人更不會尊重了。

君無殤，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若是真心，幹嗎把我用藥放倒？瞞著我去活埋衛長風？你若真心，方才進來了，為什麼又不進來看一眼？

天漸暗，那些人一直在那裏議事，也不知道議了什麼，但一直沒看到君耀然回來。到了黃昏時，那些人終於散開了，秦安宴最先出來，隔著這麼遠，也能聽到他的罵聲。

「我現在就回京面見太后，你們謀詭計，要陷宏王於死地，你們不會得逞。」

衛長風和華桐一前一後出來，站在一邊看著秦安宴往馬上爬。他嚇破了膽，罵聲雖大，手腳卻，爬了四回，都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看得眾人直搖頭。

「畜生！好好給我跪下來。」秦安宴氣瘋了，揮著鞭子打馬，戰馬子烈，哪容這等人揮鞭打，突然就猛踢后蹄，把秦安宴踢出老遠。

眾人想笑又不敢，華桐只好上前去扶他，讓人牽輛馬車過來，送他回京。

卿嫣也看得咧著笑，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了，君無殤站在議事廳的門口，視線銳利地盯著。

有廚娘端著大盤子過來，這是晚膳，上面還有一壺黃酒，放到桌上，笑著說：「軍營裏頭一回來你這樣的尊貴姑娘，華桐將軍特地待，給您一壺黃酒暖暖子。」

「多謝嬸嬸。」

卿嫣目送出去，再轉頭看窗外時，君無殤已不知所蹤。糾結了會兒，把酒放開，準備晚上找他去時帶著，一杯消火氣，兩杯泯恩仇，三杯化前怨……

雖想得簡單，但卿嫣也知道君無殤是真怒了，但也委屈，面癱君莫名其妙給下什麼葯，有什麼事是不能坦誠的，非得把放倒了關在木屋子裏去？

又有誰知道面癱君是不是像荀澤一樣，準備剖開的心，換給他的白雪妹妹們？那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凌遲之苦，卿嫣發誓，再也不想承了。

想得到的心，那麼，拿出誠意來。

若是他堅持高高在上，卿嫣想，有什麼理由要低下頭，與惜夫人和白雪妹妹一起共侍一夫呢？憑什麼這樣委屈自己？

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抬眸看去，烏的褐大旗在風中烈烈飄響，數千盔甲大軍如水般湧來。

大元王被俘，附近幾城駐防的天羽林軍都趕了過來，其中人數最多的是君博奕手中的褐旗羽軍，來了五千多人，把先鋒營圍了個水泄不通。

幾名全盔甲的男子從馬背上躍下來，抱著拳，朗聲道賀。

「長風將軍，華桐將軍。」

除了君無殤，眾人都抱拳回禮。

「左將軍，袁將軍，諸位辛苦。」

幾人又大步到了君無殤面前，單給他長揖行禮，「宸王殿下。」

卿嫣聽到他的聲音，長脖子往那邊張了幾眼，雖然這回隔得近了些，但眼前有點模糊，還是看不清他的樣子。

「各位將軍辛苦。」君無殤淡然點頭。

他生如此高傲，不茍言笑，眾人也不敢過多與他寒喧，跟著幾人去看關在鐵籠里的老爺子。大鐵籠上矇著厚重的黑氈布，幾名侍衛一人抓著一角，用力掀開，眾人大步圍攏過去，只見白髮蒼蒼、衫襤褸的老爺子盤坐於其中，雙眼閉著，花白的眉皺一團，髮髻已散，白髮胡堆結在肩頭，和街頭流落的老花子沒什麼區別。

年輕一輩都不認得他，紛紛出言諷刺。

「就是一個糟老頭兒，也沒什麼特別之嘛。」

「大元國是沒人了，才選了個老頭子出來。」

衛長風看了看君無殤，他站在人群正中，雙手負在後，下微抬著，雙眸里平靜無波，還是一貫的傲氣冷漠的樣子。

「袁將軍可認出來了？」

大夥兒都看向年紀最長的一位袁傑，二十六年前與大元國的一戰，他就在其中，而且以往常跟隨淵帝邊，對大元人頗為悉。

袁傑上下打量老爺子，好半天才點點頭，低聲說：「這是大元國丈，傾心皇后的父親許鎮南，當年大元國赫赫有名的鐵帽勇士。若我沒記錯，他應當有七十多歲了，居然還活著，真是讓人意外。」

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睛，銳利的視線從眾人上一一掃過，在君無殤上稍停一下，便落在了衛長風的上，冷冷一笑，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