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里安靜了許久,最后還是壽王輕嘆一聲:“造孽啊,薄元道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既然你有如此心意,本王便允你。”
“多謝王爺全!朱璦璦愿結草銜環,以死相報!”
朱璦璦送藥之舉,算是給傷患日增的傷兵營下了一場及時雨,謝容鈺的傷藥也有了著落,大家跑前跑后去忙活。
許澄寧則跟朱璦璦一起出了營帳,邊走邊說話。
“之前阿茹說有個朱公子幫了許多,我還在奇怪朱老爺何時有了兒子,原來是你。你好了,真好!”
朱璦璦剛被救出來的時候,幾乎了半瘋子,一點風吹草都要嚇得渾哆嗦,看到男人就害怕得掐自己脖子,連最疼的朱老爺都不敢認了,吃喝拉撒也都難,后面才慢慢好起來,但還是不敢見人。
朱璦璦釋然一笑:“我還欠你一個道謝,你救了我。”
許澄寧笑道:“我可是仗著大功臣,在你爹那兒敲了不竹杠,你爹爹也謝過我了,你不用這麼客氣。”
朱璦璦搖搖頭:“不,你救了我兩回。”
“兩回?”
“對啊,兩回。”朱璦璦神很安寧,“你大約不知道,其實我回家三個月后,人已經清醒了。但清醒后卻不如沒清醒,我只要一閉眼就會想到那群狗賊玷污凌辱我的場景,想到外面的人對我謾罵嘲笑、指指點點的場景,我真的恨不得死在都護府,永遠不回來,我寧可死了,也不想讓我爹看到我那個面目全非的樣子。”
十三歲被拐,十六歲方回,整整三年時間,遭遇了所有非人的待。最青的年紀,卻跌落深淵,了殘花敗柳,了豬狗不如,為人、為子的所有尊嚴全部被薄元道和他的手下人捻碎灰。
“實不相瞞,我好多次都想瞞著爹爹悄悄死掉,可當我看到爹爹頭上的白發,看到他對我小心地關心和照顧,我又搖了。”
朱璦璦苦笑:“我爹只有我娘和我兩個親人,我娘去世的時候他就死了半條心,我怕我要是也死了,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糾結來糾結去,還是沒能下得了手,只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直到我聽到你的消息。”
“我的什麼消息?”
“你扮男裝考到狀元,又被趕出去的消息啊。”朱璦璦笑道,“我當時就想啊,世上竟還有這麼離經叛道這麼勇敢的姑娘,怪不得我們遭遇類似,你可以自救報仇,我卻只能等著被救。”
“我想了很多,我固然是殘花敗柳,但難道我就不配活著了嗎?貞潔是什麼,沒了它我是不是就不能嫁人?那我不嫁了,一輩子陪我爹不可以嗎?我的家底夠我十輩子不愁吃喝,那我為什麼非得嫁人?既然嫁人不重要,那貞潔有什麼重要的?澄寧你干干凈凈做人、轟轟烈烈做事,還是要被扣上不貞的帽子,那我守著自己上這點東西不肯釋懷,究竟有什麼意義?”
“你能考中狀元,說明我們子明明可以像男人一樣,一輩子還有許多事可以做,除了婚嫁以外的事。我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嘗試放下過去,做自己可以做的事?且不說別的,我曾被丟掉的尊嚴,我是肯定要一筆一筆討還回來的!”
許澄寧見炯炯有神,仿若新生,也出真心的笑容:“你爹那個兒奴,看到你這樣,肯定高興壞了。”
朱璦璦哈哈笑了:“可不是,自從我接管了家業,他就撂挑子了,現在每天就負責心我的吃穿住行,賺錢的事都給我做了。”
“你知道嗎?我還有一個新發現。”
許澄寧很配合地問:“什麼新發現?”
“你知道,為什麼世上會有男婚嫁嗎?”
“嗯……為了傳宗接代?”
朱璦璦道:“這是原因之一。但我問過我爹了,他說他不在乎能不能傳宗接代,只要我活得好活得開心就夠。還有一個原因,窮人家婚嫁是迫不得已,因為窮,所以男子必須娶個子來織布,子必須嫁個男子來耕田,男搭配,這樣窮日子才能過下去,吃得上飯,穿得上。
“可我不一樣,我有錢啊,我既不用自己織布,想找個男人來干活,隨隨便便就可以雇上一個,我只要能一直有錢,一直賺錢,賺上我和我爹一輩子花不完的錢,我就可以不用嫁人。世人要用貞潔約束我,我偏不他們約束。”
許澄寧哈哈大笑,拱手道:“朱小姐,我教了。”
又怕這是朱璦璦一時的自我寬解,便道:“朱小姐,你很好,假如今后你遇到一個男子,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千萬別覺得這是他紆尊降貴、大度原諒,因此對他百依百順、伏低做小,你值得被喜歡,你的過去也不需要他原諒。”
這是掏心掏肺的話,朱璦璦心里一暖,點頭道謝:“我知道了。”
商人朱璦璦來得突然,離去得也很快,雷厲風行。
許澄寧心里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下了,夜里正要安眠時,窗戶被敲響,一打開秦弗的影就晃了進來,手把攬進了懷里。
許澄寧聞到他上微微潤的皂角香,猜到他剛沐浴過,便道:“打了幾天仗,為何不早點歇息?明兒再見也是一樣的。”
“等不及了。”秦弗吻散發著干凈清香的頭發,“我想現在就看你。”
“那看吧。”許澄寧仰起臉,打量著他的臉,“今天怎麼這麼膩歪啊?”
秦弗搖頭,仍是抱著。
他只是白天聽朱璦璦的故事突然有而發。是有多個巧合拼湊在一起,才能讓他遇見許澄寧,這其中但凡有一個巧合變了,他們就會肩而過,甚至永不相關。
這樣偶然又幸運的機會偏偏來了,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
“有道理,”許澄寧摟著他的腰,“緣分來之不易,我來之也不易,所以你要珍惜我。”
秦弗盯:“那你呢?”
“我也珍惜你,強健,跟你一起長命百歲。”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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