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時分,是謝瓊絮給謝老國公請安的時間。
自從真千金回府后,就變得格外殷勤。從前偶爾還會借著子不適的由頭犯不去請安,現在便是真的生病也會撐著病,晨昏定省早早便到,遲遲而歸,榮恩堂、青柏院還有松風堂一沒落。
今日給謝老夫人和王氏請過安后,便帶上了新寫的詩來松風堂向祖父請教。
“‘怨’字太悲,不如‘嘆’或‘惜’。”謝老國公指著花箋上的一句道。
“那豈不是錯了韻了?”謝瓊絮歪著頭,虛心請教。
謝老國公慣來干瘦繃的臉為松了一淡笑:“詩詞一類,立意為先,形式為次。若能抒言志,不必非得對仗工整拘泥形式。”
他點了點花箋:“小小年紀,寫這麼悲戚的詩句做什麼?”
男子讀書是為追求仕途,除了君子六藝詩詞歌賦外,還必須培養為的真本事,故以策論為重,文采見識自然也不能落下。
子則以德閨訓為先,再是紅針黹,有本事的再學些琴棋書畫詩作對,便擔得起才之名了。如謝瓊韞、謝瓊絮,便是才中的佼佼者。
謝老國公年時便才高八斗,指點幾個孫自是不在話下。可他不耐閨閣子不悲春傷秋的詞句,年紀輕輕,又是錦玉食長大,哪來那麼多肝腸寸斷、淚眼婆娑?
不過謝瓊絮是他最寵的孫,他一向很給面子。
“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寫點平日所見所便好哦,小姑娘家別太多愁善。”
謝老國公沒有指點太多便把花箋還給了。謝瓊絮連聲教,心里卻不以為意。
前朝才李頤時期便詩才一絕,作的詩篇巧華麗細膩真摯,卻并未在文壇上引起什麼轟。反而是后來英年喪偶、家道中落后寫出的哀婉詞調備盛贊傳頌至今。可見詩詞一道,要想在才名上更進一步,需得以人才是。
謝瓊韞便是在兩年前先皇后薨逝時,寫下了一篇哀婉凄厲的悼文,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不忍卒讀。直到現在,這篇悼文都還供奉在皇寺之中,每日都有無數香客前去拜讀。
而謝瓊韞也憑借此文從此坐穩了京城第一才的名號,才、貌、德三種名集于一,京城人莫不以結謝家大姑娘為榮。
有謝瓊韞珠玉在前,為先皇后抄寫了百遍的梵文佛經就變得平平無奇,無人問津。
謝瓊絮自問才學并不比謝瓊韞差,只是在兩年前棋差一招,從此名聲上便矮了謝瓊韞一截,這如何甘心?
謝瓊韞有自己的父兄可以為打點關系開拓門路,幫襯。反觀自己,雖然有祖父的疼,但謝老國公迂腐,平日除了指點自己的文才,偶爾夸上幾句外,從不幫自己揚名。
父親兄長就更不用說了,一氣兒地不求上進,別說幫自己,他們若真有門路,也至于混到如今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謝瓊絮有今天,全都是靠自己一點一點掙來的。原本,哪怕自己的相貌比不得謝瓊韞,可貴為文國公嫡,不管怎麼說,名義上份都要比謝瓊韞尊貴。
然而蒼天弄人,連文國公嫡都不是了。
子弱,每日都要一盞羊燕窩補養,以往都是按時按點送到清荷院,可前天卻足足晚了半個時辰,杜鵑一問才知,廚房要燉煮給三姑娘的補湯,這才將的燕窩往后放了一放。
看看,現在連府里的賤奴都可以欺負了。
也不知了誰指使,這些天敏銳地察覺到,除了祖父和四弟待照舊,父親母親和兄長明顯冷淡疏遠了許多。
雖占了旁人的位置,可也不是造的罪過,他們怎能如此對?謝瓊絮何其無辜,老天何其不公!
不心中哀嘆。祖父是疼看重沒錯,可未免太不近人,明知道現在境尷尬,日子過得這麼艱難,竟然不肯幫自己出頭,還覺得多愁善,嫌的詩矯。
接連幾天夜不能寐,苦苦籌謀著以后的路。想得很清楚,祖父的寵不能丟,祖母、父親、母親和兄長也得討好著,再是對二房,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針鋒相對,若是可能,還得好于他們。
到底不是父親母親的親兒,二房那頭就算有什麼過節,也該找許秀春麻煩,關什麼事呢?
幸而許秀春是個蠢貨,哪里都討不了好,有做擋箭牌,自己也不是前程無。
心里裝著謀算,謝瓊絮繼續且天真且機靈地與祖父探討四書上不懂的地方。這時宮里來了人,宣謝老國公進宮。
謝瓊絮有心打聽是為了什麼事,跟來的小太監卻搖頭不知。倒是二老爺下衙回來,帶回了一個好消息。
原來春闈定下的副考有兩位,都是文淵閣大學士,可其中之一的馮大學士今日卻被彈劾收考生賄賂,大理寺往他府里一搜,果真搜出來贓。也不是什麼真金白銀,而是幾幅前人大家留下的墨寶,有價無市。
馮大學士也不想知法犯法,只是實在喜歡,便打算品鑒兩日再還回去,誰想第二日就被奏到了前,證據確鑿,百口莫辯,被革職查辦。
而頂替了馮大學士位置的,卻是鴻臚寺卿盧恩達。
別人不知道,謝允安卻很清楚盧恩達是實實在在的壽王黨。盧恩達手科舉,便是壽王往春闈里張了網,這屆進士都會為盧恩達的門生,相當于給壽王招進了大批可效忠的人才。
這一切應當都是壽王的手筆。
二夫人曹氏聽了大喜:“謝家底蘊深厚,老爺又負要職,壽王有心那個位置,必定想拉攏咱們,肯定會把斐兒的名次往上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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