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兩兄弟站在一邊，也是沒給任何反應，更沒有說一句規勸的話。

倒是鄭艷紅來了神，這種人可是便宜不占白不占，往前竄了兩步，慌不迭的接話道：

“娘，你還想啥呢，快答應啊。

人劉老爺都說了，劉府大著哩，咱們過去了連租宅子住都省了啊。”

可太想進城了，本不管徐婆子臉有多難看。

可此時，徐婆子完全沒有心理鄭艷紅，心里堵，聲音都弱了幾分，也是誠心的先道了謝：

“元頌啊，謝謝你這麼為我們家著想。

嬸子呢，知道你是好樣的，知道你說的都是心里話，但我們若是兩三口人也就罷了，可我們這兒有十五口人呢。

你們家底再厚也經不住我們這麼白吃白喝啊，一路上你們已經照顧我們夠多了，往后的路我們還是要自己走才行啊。

你啊，趕快帶著商隊的人馬進城吧，天都快黑了，不要再耽擱了，一會兒城門關了就進不去了。”

劉元頌自然不肯輕易放棄，他是真的希楊家這一行人能趕找到落腳地安定下來。

花點錢進城，首先可以擺奔波之苦，其次也再不必擔心土匪或者流民搶糧搶孩子，到底是在城，有府的人管著，秩序也會好很多。

他再次勸道：“嬸子，你們不用有心里負擔，我在寧州數年，手上自然積累了一些薄產，雖不至于腰纏萬貫，但保你們吃喝不愁還是能做到的。

而且，等開了春，各路店鋪和商行都會招人做活兒，男眷們都可以去試試的，如何能算白吃白喝呢！”

“不行，不行！”

不管劉元頌怎麼說，鄭艷紅在后面怎麼攛掇，徐婆子都不肯松口。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大家又不是沾親帶故的關系，分寸還是要有的。

如果真的厚著臉皮去了劉家，花人家的銀子，住人家的宅子，那他們楊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鄭艷紅被老太太的倔強激的一肚子火，恨不得自己花錢趕進城，這家子缺心眼的玩意兒，誰跟著誰跟著去吧！

劉元頌也是無奈至極，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都說干了，但老太太就是不松口，而且...

而且，楊家眾人沒一個肯幫他說話的，當然，得除了楊大嫂，不過說的也不管用就是了。

這楊家人的齊心，此時此刻真的讓劉元頌又又惱。

他沉沉一嘆，扯了個十分無奈的笑：“罷了，嬸子不肯去，自然有嬸子的考量。

君子需人之，不做強人所難之事，元頌就不再勸了。”

見他終于不游說了，徐婆子也松了口氣，但心里是真的念人家的恩德。

徐婆子拉著劉元頌的胳膊，輕輕拍了拍：

“元頌啊，你放心，我們就算進不去寧州，但我們也能活的好好的。

這麼遠的路都堅持過來了，后面的路自然也會堅持下去。

太都下山了，你們快些進城去了，莫要我們的心，聽話。”

這時候秦芳娘披著斗篷也從后面的馬車下來了，在路上吃好喝好，頓頓都有魚湯和“野湯”，恢復的十分不錯，甚至還長了點，氣也紅潤不。

這些都是徐婆子照顧的妥帖才能如此，所以秦芳娘在馬車里聽到丈夫和的對話，知道留不住人，就特意過來道別。

月子里不興哭，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嬸子，阿荔，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只盼著日后咱們還有重逢的一天。”

說完，又兀自忍著在眼眶里打轉的淚花兒轉向徐婆子，終是忍不住癟了下去，一瞬間，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來。

徐婆子趕拿手絹替秦芳娘眼淚，劉元頌搖搖頭又是一嘆。

自古離別最傷懷啊...

秦芳娘一把握住徐婆子給淚的手，攥得的，聲音都有些抖，吸著鼻子道：

“嬸子，你不知道吧，我爹娘去世好些年了。

從你每天來服侍我洗漱和給我端來不燙口的湯水，再到事無巨細的幫著平安換洗和尿布；

我心里早就把你當了自己的親人，本來想著日后大家一起住寧州可以常來常往，可現在...”

說到這里，秦芳娘又忍不住的哭了起來，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好的老太太，跟自己又投緣，可如今卻要分開，心里難的就跟油煎一般。

但秦芳娘一向聰慧且識大，知道這位嬸子的顧慮，知道不想住在人家的屋檐下生生矮人一截。

所以抹著淚珠兒，又勉強的噙了一抹淡笑，挲著那雙雖然飽經滄桑布滿皺紋但依舊溫暖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和緒后又說：

“嬸子，記得我們的約定，芳娘盼著咱們日后再相逢。”

徐婆子忍著眼淚沒有落下，也是吸了口氣再沉沉吐出，著聲音拍了拍秦芳娘的手，點頭應道：

“芳娘放心，嬸子沒有糊涂呢，咱們說好的事兒，我這心里記得可清楚了。”

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口，那里面放著用手絹包起來的玉簪。

秦芳娘一笑，認認真真的對著徐婆子行了個萬福禮。

“嬸子，咱們有緣定會再會。”

“嗯，會的，外面風寒，你快回去馬車里。

元頌，扶一扶芳娘啊。”

待這兩口子轉往后面的馬車而去的時候，徐婆子終是忍不住的捂著帕子，無聲的扭過頭哭了起來。

人心都是長的，這麼朝夕相了八九天，又怎會舍得溫可人的秦芳娘和那日日都要抱著哄一番的小平安...

可...可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王家如是，劉家亦如是，世道如此，從來由不得他們這些老百姓做選擇。

相逢是緣分，分開是緣盡。

雖然里說還會再見，可山長水遠，前路渺渺，以后的事誰能有個準信呢！

所謂約定，其實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的一個藉，一個長日漫漫中的殷切期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