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表梅若風等一眾廠衛在離開錦縣的同時，東野國主的一道重要奏疏也隨著他們一道駛向雒都。

奏疏才過錦縣，隋便知道了消息。

因為這天又是大集日，松針和郎雀按慣例來到兩國界收取最后幾百石稻谷。

松針叮囑好郎雀，便讓常澎帶他獨自去見隋。

常澎開一笑，輕聲說：“我正打算請二位過去，二位卻先過來了。怎麼……郎先生不一同前往麼？”

“郎先生得在這邊看著底下人干活，我自己過去就。”

這話分明就是托詞，常澎心下了然，遂沒有多問。他也將這邊的事割給丁易置，旋即，引著松針過到桑梓米鋪那邊去。

歷經校事廠突然來襲這麼個曲，隋這兩日思慮過甚，面略顯疲態。哪料迎面走進來的松針，同樣頂著一張倦容滿滿的臉。

“有事？”隋斜坐在圈椅上脧向松針，不咸不淡地問道。

松針低眉訕笑，起手撓了撓后腦，點頭承認。

“巧了，我也有。”隋拿眼睛瞅了瞅對面的空座，示意讓松針坐下來言語。

松針這才發覺，范星舒、侯卿塵那幾人今日都沒有伴在隋左右。他大咧咧地坐下去，強撐著笑意，說：“叔叔……”

甫一開口，只聽后房門倏地傳來一聲悶響。松針微微側眸，方知是常澎退了出去。

“為著跟我繼續買糧？”

隋向他那邊推過一碗熱騰騰的馬茶，他自己也端起碗緩緩地喝起來。

“叔叔喝的慣？我以為叔叔討厭這個味道呢。”松針捧到手里，好似不嫌燙，咕咚幾口就都飲到肚中。

他見隋沒搭茬兒，只好正說：“我想跟叔叔做兩筆買賣。其一就是這糧食，兩千石……杯水車薪。這個冬季才過去一半吶！”

“再買還加價，能接麼？”

“至多一，我們能接！”

松針都快要把牙齒咬碎了，為什麼這種談判要到他的頭上？這種事明明可讓郎雀來做。只因他姓“松”，在這個姓氏上占了“便宜”。

“我手里也沒有多糧食，赤虎邑的百姓等得起麼？”

“就像先前那樣，每隔十日運給我們幾百石，一直持續到這個冬季結束。還按之前的規矩辦，叔叔覺得好否？”

隋抬手刮了刮邊，眸直視松針，“第二筆買賣呢？”

“請……北黎邊軍近赤虎關……”松針下了巨大的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東野出什麼大事了？”隋故作鎮定地問道。他心里早已澎湃，這不正是他今日找松針過來的目的嗎？

松針不能對隋和盤托出，又不得不把東野國主如今的境告知給隋。于是他掩蓋一些細節，只把大框講與隋知曉。

“侄兒聽聞康大將軍近年糧草供給不足，要是有了和對峙東野的由頭，是不是很快就能批下來軍餉啊？”

“荒遍地、納貢減半、族帳不安、國主臥病……每一樁都足夠要東野的。這時候是得借助點外力，好讓那一盤散沙凝聚起來。可你們的主戰派要是真想打呢？”隋撣了撣袍服，坐直了腰，問道。

“要是真的打起來，東野必敗。里子什麼樣兒，只有我們自己清楚。我也很期待和北黎真正開打的那一天，但絕不是眼下。叔叔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要康大將軍以真實戰況做準備。”

“你得給我時間去敲定。”

“沒問題，這麼大的事當然得好好商議。”

“那麼，賢侄與我回侯府住上兩日如何？講完你的事，我也該把我的事講一講了。”

“去就去，我又不是沒住過。不過，叔叔，你還是現在就對我講吧，不然我老在這瞎猜……”

松針跟隨隋坐在回往建晟侯府的馬車，因著路上的積雪未化開，車速十分緩慢。待他們回到侯府時，隋已對松針說了大半。

松針覺得這本就是天方夜譚，他從來都沒有覬覦過東野國主的寶座，更沒有想過和那凌恬兒婚。

“不，這不可能，叔叔，小郡主是什麼子你不是不清楚。莫說他傾心于你，就是對你沒任何想法，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娶為妻。我與共事過，尤其這一年更是接頻繁，我不要那種蠻橫的子，我才不稀罕那高貴的統。”

松針拒絕的十分徹底，本沒有考慮的過程。

好家伙，出師不利！隋不嘆，他倆不愧是同宗同族啊，連對的態度都如出一轍。

“回府再說！”

隋掀開帷幕跳下去，松針跟在后面像個氣包。里嘀嘀咕咕地振振有詞，要他娶凌恬兒，做夢！

“夫人呢？怎麼沒瞧見夫人？”隋一回到府中，逢人就問。

榮旺笑瞇瞇地接過主子下來的氅，欠說：“夫人邀，去邱府作客了。”

“去邱家？什麼時候走的？說沒說何時回來？”

“才走小半個時辰。夫人留下話說掌燈之前能回來，要侯爺該干什麼就干什麼，用不著等著。”

隋冷哼一聲，說：“我才沒有等。”接著馬上又問：“寧梧和誰跟著呢？”

候在一旁的松針差點笑出聲來，什麼口是心非他算是看得明明白白。

“寧姑娘、鄧家的、水生和勝旺都跟著呢，侯爺放心好啦。”榮旺忍笑道。

隋還問榮旺，染穿得厚不厚之類的話，苦于松針跟在后，方才罷了。

這日氣候雖冷，但卻很充足，映著地上還未融化的積雪泛出耀眼的白。

染是頭次來到邱家宅院，邱老爺先是出來恭敬相迎，拜過染后又趕避走出去，好讓這位貴客可無拘束地在府中樂。

三人在隨意言談間，又談幾樁買賣。染喝著邱家下人送上來的黨參黑棗茶，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邊還需幾千石稻谷，到時候就可你們兩家為我調度，還按老規矩簽契。”

吳家大姐連連稱好，忙替染添上茶，說：“和侯爺夫人做事心里敞亮，我們做營生的就圖個誠信。夫人付余款只有提前，從沒有延遲過，我們心里都明鏡著呢。”

“我還真沒過問，那是常澎做事穩妥，回去我得賞他。”

“是呢，常老板行事特利落。那博施生藥鋪分號的事……”吳夫人試探地問道。

“有錢當然要大家一起賺嘍。你們姊妹愿意拿出本錢投給我，這是對我的信任。不過掌柜的還得是高橋，有他把關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吳家姊妹愿意多投一筆錢，把生藥鋪的分號再擴大一倍。染認真考慮過，有他們兩家加，確實是錦上添花。銷路和渠道會更加開闊，能被更多人知曉和選擇。

“我們明白的，里一切事務絕不手，就等著月月分賬好了。”

很快，三家之間的買賣就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染知道吳家姊妹是想跟侯府粘連在一起。這于侯府而言多有便利，也愿意通過這種方式滲到錦縣更多行當里去。

唯有販鹽那件事，染只字未提。那個營生必須獨，要做就做一家獨大。

稍后，吳家大姐又備好一桌珍饈肴饌，好生款待染。

席間，們聊起夏家，又順著夏家說到錦縣整個糧市。因為有夏家的例子在先，這糧食價格終是沒大漲起來。只是相對于收年來說，糧食依然捉襟見肘。

“沒有漲價就是好事，誰都救不了蒼生。等到年底那陣兒吧，搭半月粥鋪行善，也算咱們盡了力。”

瞧吳家姊妹沒有應聲，染便知們都做不了這個主，還需回去跟家中主事的商議定奪。于是又談起被們“冷落”的知縣夫人，還約好過些時日要同去知縣府邸探。

一日很快結束，染被吳家姊妹灌了不熱酒，走出來時腳步虛浮，整個人的重量全靠在寧梧上。

寧梧撐著坐回馬車里，特意囑咐水生他們慢些趕車，恐快了染再吐出來。

染枕在寧梧的頸窩里，瞇著眼睛低訴：“我這酒量就是不見長啊，真愁人。”

鄧媳婦兒隨著寧梧左右服侍，又把鶴氅披到上。

“吳夫人今兒帶的都是好酒，聞起來沒甚麼，喝到里就不一樣了。”鄧媳婦兒把一個小手爐送到染懷里，嘆笑道。

寧梧小聲沖鄧媳婦兒笑道：“真沒喝多，咱家夫人這酒量是差的。”

二人相視一笑，再瞧染已昏昏睡。鄧媳婦兒向做了個“噓”的手勢，寧梧也會意地閉。

馬車吱嘎吱嘎地前行，窗外的天由白轉黑，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燭。就在主仆三人昏昏沉沉之際，車外突然傳來一陣老馬驚的嘶鳴聲。

霎時間整輛馬車失控，一貫溫順的老馬瘋了似的在街市上跑起來。

染從迷蒙中驚醒，只見寧梧大力抓住自己，朝外喊話：“水生，發生什麼事了！”

水生和榮旺二人手腳并用，但依舊拉拽不住這匹韁的老馬。

榮旺率先被甩下車滾出老遠，水生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扣住車板，朝拱廂大：“被一匹無主烈馬撞了一下，瘋啦！”

話落，他們已連人帶馬撞到小巷口的一棵大樹上，頓時人仰馬翻。

水生不知道被撞飛到何去，而染主仆三人則被拱廂死死地在底下彈不得。

鄧媳婦兒當場暈厥，寧梧用子護住染，自己額頭上卻流不止。

“寧梧！”染力向外爬，可由于寧梧把抱得太，始終沒有掙開。

“寧梧，寧梧……”

染嗅到從脖頸間流淌下來的，頓時驚恐萬分。

“滾開！”頭頂上方的寧梧倏地開口，這話卻好像不是對說的。

“滾！”

寧梧拼勁全力出短刀，可還沒有刺出去就被十幾個人團團圍住……在一頓拳打腳踢之后，這里只剩下流不止的寧梧和還未醒來的鄧媳婦兒。

而染卻被人擄走，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