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染才不得不重新審視坐在眼前的這幾位夫人。誰是傻的、笨的？能坐在這里的皆是人兒。反而是自己，先前把人家想得過于簡單了。

染不溫不火的搭著話，心下卻是百轉千回。

和王夫人往來這麼長時間，就沖送給王夫人的那些禮，們之間也應有幾分“真”在。但是吳家姊妹呢，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才與自己這麼“投緣”？

還是說們和夏家一樣，已經清了侯府底細，知道那桑梓米鋪的幕后東家正是建晟侯府？今日這席對話，看似是眾家對夏家頗有微詞，實則是在給染下套，讓乖乖地往里鉆？

先前已和夏九小姐有過，如今又得知夏家在背后搞小作，夏家和侯府之間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

借侯府之手打夏家，若是了，大家重新瓜分錦縣糧食市場；若是敗了，夏家也怨不到他們頭上。

建晟侯是吊著一口氣的殘廢，誰再怎麼欺辱他，也不敢沖到侯府里傷他命。以前大家不是都很默契麼？對那位昔日的北黎戰神視而不見，任其自生自滅。

臨近午時，染瞧王夫人還沒有什麼招呼大家用飯的作，便猜到今兒這頓午膳應該是擺在外面酒樓里了。

又過去一盞茶的工夫，忽見一個丫頭自前院疾步進來，行禮后便趴在吳夫人耳邊低語幾言。

吳夫人聽了豁然一笑，說：“今兒妾擅自做主，把午膳定在朝暉街上的‘春風樓’里，還侯爺夫人、知縣夫人可以賞臉過去。”

染客套兩言，之后便隨三人出府乘車，一徑往朝暉街駛去。

朝暉街上有博施生藥鋪子，他們家，是侯府最正確的選擇之一。

染掀開馬車簾子向外睇去，但看到博施家的招牌時，故作激狀，道：“快停車，我得去趟博施藥鋪。”

吳夫人立馬向車夫喊話，馬車驀地在生藥鋪前停下來。

“我聽聞這家生藥鋪藥材特好，口碑好，在錦縣非常有名氣。我家侯爺……”染低眉含笑道。

三人當然明白染要說什麼，遂善解人意地點頭應是，又跟著染走進博施生藥鋪中。

恰巧今日高橋在店里，一下子走進來四位華貴夫人，他登時小跑相迎。

吳家大姐和王夫人甚出門，但吳夫人卻常常在錦縣上臉，高橋最先將認出來。又因他去建晟侯府里給染看過病，是以對染也有些印象。

小廟來了大佛，高橋一時不知所措，連說話都磕磕的。

染卻是自然，直截了當點出各種草藥，還有模有樣地拿在手里看看貨。

高橋賣的全是染供應給他的，這些草藥經過和靈泉的“完結合”，功效更顯著。自己賣的再買回來，真是好笑。

染伙計用桑皮紙包好，對高橋道：“聽聞你們家的草藥特管用，打今兒起，每十日就往建晟侯府里送一次藥。就按我剛才說的方子，若一個月后有效果，我還會重重賞你。”

高橋彎腰應和，心里卻很沒底。建晟侯坐在椅上的樣子他見過，關于建晟侯是怎麼變殘廢的他也略有耳聞。建晟侯絕對不會重新站起來，能拖著那口氣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個奇跡。

但侯爺夫人這話……

除了那次被高橋診過一次脈，他和侯府之間本沒有往來。高橋的任何反應都很正常，這些讓吳家姊妹、知縣夫人看在眼中，們該有自己的判斷。

同時染也在暗暗觀察們的反應，有點拿不準，們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異常。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得慎之又慎。

“喲~今兒這是什麼風，各位夫人都在呢？”

染沒有轉頭，眼睛還盯在伙計打包的草藥上，但余瞟見高橋，只覺他那笑臉比哭都難看。看來這生藥鋪里，是來了位難搞的客人。

寧梧倏地湊到染耳邊，小聲說：“夫人，是夏九。”

正愁沒機會見到，自己卻現了，真是老天在幫忙。

夏九向知縣夫人和吳家姊妹道了萬福，用帕子掩了掩邊，道：“前兒我娘還說想去登門拜見王夫人呢。”

“夏老太太這張喲，說是來，人影呢？秋日宴都沒有面，這會子又拿我打趣兒？”王夫人媟笑道，眼神瞟向吳家姊妹。

夏九小姐尷尬笑笑，解釋道：“近日家里忙得不可開，我娘都快累倒了。待上冬以后，定會去府上給王夫人賠不是。”

“夏家家大業大，夏老太太主持中饋，忙些很正常。見不見我是小事，還需保重。”

吳家大姐趁機諷道：“哎，夏老太太年歲漸長，怎麼還不把后宅之事給兒媳婦料理？夏縣尉之妻……”

夏老太太控制強，莫說是兒媳婦，就是他夫君夏員外，想從手里扣些錢財出來都很困難。夏員外特別懼，夏縣尉又是那種很聽母親話的人，所以他妻子在府中過的十分艱難。

據說因著夏縣尉之妻，連續兩胎生的都是兒，把夏老太太氣得差點眼歪口斜中了風。擅自做主，為夏縣尉納了兩房良妾回府，希們的肚皮能爭氣，好讓自己早點抱上孫子。

可往往總是事與愿違，兩房妾室，一個一直沒有所出，一個只生一。

夏老太太覺得他們夏家這麼大的家業無人繼承，心里越發憋悶，于是就把這些邪火發泄到那一妻二妾上。

這三個子不是罰站、罰跪、罰干活，就是被婆婆打的遍鱗傷。其中無所出的妾室，實在不了夏老太太的暴行，在去年的時候，用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剩下那一妻一妾，已在那種恐怖的環境里，變得郁郁寡歡，癡癡呆呆。

夏縣尉從不覺得自己母親做事有問題，沒有跟在母親后面責打們，已算是仁至義盡。這也是間接導致夏九小姐遲遲未婚配的原因，他們家想找個贅婿，把生兒子的希寄托到夏九上。

夏九小姐今日來博施生藥鋪，便是為嫂子來抓藥。先前夏九慕名而來，未想嫂子吃過以后，神得到極大緩解。

“我嫂子好得很！”夏九白了吳家大姐一眼。

“是是，好得很。”吳夫人在旁嗤笑。

知縣夫人不聲，任憑吳家姊妹誚諷夏九小姐，這些皆被染看在眼里。

伙計包好草藥，詢清了建晟侯府的位置，便拎包跑出去。

染端著侯爺夫人的款兒，站得那一個穩當。得等夏九小姐主過來跟自己說話。

王夫人率先過來，欠說：“侯爺夫人，您代好了，咱們便去前面春風樓用膳吧？”

“好。”染昂著臉道。

吳夫人脧了眼夏九小姐，厭嫌地道：“你是沒見到侯爺夫人嗎？不知道行禮問安？”

王夫人沒言語，沒有像在房家別院那樣，明面上是斥責了夏九，其實還是在好意提醒。可這一回，連樣子都不想再做做。

染這才想明白，夏家不僅在糧食市場上惹起眾憤，在賦稅這頭定是也沒讓苗刃齊滿意。夏家本還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比如放水浸了金生的倉庫。

夏家這是自己作死？染難道要代表月亮……啊，不是，代表一眾大戶“消滅”夏家，然后取而代之？

“見過侯爺夫人。”夏九小姐不端不正地福了福，眼角眉梢俱顯嘲諷。

“我聽聞……你們家在邊境集市上的倉庫被水浸了？夏老太太有沒有打算盤統計出來，到底損失多錢？”

吳家姊妹和王夫人面面相覷，染說的這個消息，跟們聽聞的怎麼有點出路？

“哈哈~是麼？這是真的嘛？”吳家大姐在旁幸災樂禍地笑道。

染裝傻，往生藥鋪外一指，“在來的路上，有好多人都在傳啊？王夫人，吳夫人你們沒有聽到麼？”

“你，你胡說八道！我們家倉庫才沒有事，被淹了的是那桑梓米鋪家的！”此言一出，夏九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著急說錯了話。

“不是夏家的啊？那便好。看來夏九小姐雖深居閨閣，對生意場上的事倒是很了解。桑梓米鋪——”

染走過去，傾湊到臉前，幾乎都要到的鼻尖上。

染玩味地說：“桑梓米鋪的倉庫怎麼就被水浸了呢？你可知道他們家老板是誰？對這事就沒有追究麼？嗯？”

夏九眼神閃躲，雙肩不住地往里。眼前的建晟侯夫人，這個染……為什麼不怕？現在應恐懼的人難道不該是麼？可為什麼自己被的氣勢嚇這樣？

“你說怎麼就浸水了呢？”染又重復一遍，語氣不善。

“我，我不知道。”夏九哆哆嗦嗦地說，被染這種近乎威脅的問句給嚇到了。

染從態度里也得到了答案，這事就是他們夏家所做。只是夏九未免太紙老虎了吧？自己還沒等怎麼著呢，夏九便慫了。量也不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將染的真是份揭穿。

染收回神，朝王夫人等粲齒一笑，“哎呀，我肚子了，咱們快去吃東西吧。夏九，你要一起去麼？”

“我不去，不去……”

夏九調頭就往外跑，高橋捧著草藥在后面喊話：“夏九小姐，你的藥，你的藥呀！”

夏九頭也沒回，卻聽“撲通”一聲，從自家馬凳上踩空，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