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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負手佇立在霸下洲的門首,見到郭林把染平安帶回侯府,方才暗暗放下心來。他自己沒覺得怎樣,但郭林和金生乃至染見到他時均愣了愣。
郭林不可名狀地向隋,語氣容且發地說:“侯爺,你已經能站起來了!”
隋被郭林如此一問,不自然地往自己腳下瞅一眼,輕笑了聲道:“是啊,若你們再晚回來幾天,沒準兒我都可以跑跳了。”
“嘿嘿,真好。”郭林大喇喇地笑道,余瞥在染這邊,剛想對說幾句謝的客套話,就發覺同樣有點驚詫地向主子。
隋站在臺階之上,而且他量偏高,染抬頭瞅他愈發費勁兒。他微微歪著頭,蹙眉道:“你是不是長胖了呀?”
此言一出,周遭眾人都覺得不甚尷尬,紛紛裝作沒有聽見。
隋沒好氣地翻了一眼,搶白說:“我日日被你著不是喝苦藥湯子就是嚼爛草兒。我能胖嗎?你過來我哪里有?”
染干脆邁上臺階,倒沒有往隋上去,只頻頻晃腦道:“奇了,我又下錯藥方了?明明是治腳的嘛,怎麼子還跟著壯起來了呢?”
隋的臉已快繃不住,一天天就沒有順著他的時候。枉費他白白擔心一上午,就怕在外面被人欺負。不過就這伶牙俐齒的樣子誰敢欺負啊?
好吧,染能不能欺負別人尚未可知,但能可勁兒欺負自己,這點他心知肚明。上的跟頭驢子似的,心里卻一百一千個愿意。
染撇下眾人往東正房里走去,隋朝郭林等稍稍側,窘笑道:“走吧,咱們進去細細說。”
金生附在蕓兒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蕓兒聽過立馬點頭,辭了眾人,牽起隋快速往后院里跑去。
不用大家再明說,廚房里定堆滿鴨魚。苦了大半年,終于可以放開肚子吃一回葷腥了。
隋站在那里時跟個正常人沒啥區別。站立太長時間不可,半炷香的工夫是可以堅持下來的。尤其他今日束發戴簪,穿一青綾直裾,看起來真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韻味。
然則一走起路來還是原形畢了。從門首進抱廈,再穿過中堂走回東正房里,不過幾十步的距離,但隋走得非常緩慢。起初還能維持住現狀,到后來他的雙膝已自彎曲下來,有不想外的疼痛,更有沒法主導的那種失衡、失重。
金生和郭林有幾次想出手攙扶住主子,皆被另一側的水生給暗暗攔下來。三人都默默地慢腳步走在隋后,陪同他走完這段看似不那麼艱難的路程。
染靠在東正房門口,笑呷呷地說:“侯爺,你今日在家是不是懶啦?走得有點慢喲,是在給郭將和金哥兒賣慘嗎?我們在家才沒有待你。”
口里雖在嘲笑,子已走到隋旁邊,稍稍端起一只小臂送到他面前。隋一面瞪著,一面把手掌搭上去,“我里都已了,夫人要不要進來驗驗?”
染笑著說不,把隋妥當送回敞廳的椅上后,才說:“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你們啦。”睇向金生,“蕓兒是不是過廚房那邊去了?我這就去幫忙。”
“染。”隋肅穆說,“你留下,哪兒也不要去。”
“我還是……”
“你就待在我邊。”隋打斷,當著幾人的面出手,“你過來。”
染不好意思地走過去,用大袖甩在他的手心上,咕噥道:“知道你是侯爺,別在這里耍威風。”說完垂著面兒立在隋側。
其實水生和金生都已明了隋的態度,郭林聽金生詳述過侯府里的況后,也知道了染對侯爺、侯府都做過什麼。用不著隋這麼正式地擺出來,大家都明白以后該怎麼對待染。
但隋就是要以這個行告訴他們,還有染,建晟侯府從此以后的當家主母都是。無論發生什麼事,再不會對半分瞞。
水生不聲地給金生和郭林搬來兩把圈椅。他們一路趕回錦縣,一刻沒有停歇又去了趟邊境集市。他們倆還有此刻正在集市里幫李老頭等賣果子的侍從們都很乏累。
“坐吧,咱們無需客套。”隋一手搭放在膝骨上,“郭林,你母親可安好?”
郭林蒼白地笑了笑,“老人家拖到年后到底過世了。走得很安詳,臨走前還叮囑我,一定要回到侯爺邊。”
隋忍地了下結,沉聲說:“你節哀。”
“侯爺知道我是家中的老來子,就我這麼一苗兒。父親前幾年先走一步,我母親如今一走家里再沒甚麼親人。老人家發了話,不要我在家里守孝,發喪過百日后趕回錦縣便好。”
郭林從母親過世開始說起。他的原籍不在雒都,是雒都下設的縣城里,距離雒都僅有半日的路程。母親過世他后沒了牽掛,就惦記去趟雒都找一找隋曾經的那些舊們。
畢竟在離開錦縣時,建晟侯府是多麼窘迫的一個狀態他是知道的。那時候侯府尚且能掏出點銀子勉強度日,他猜到之后的日子會更不好過,卻沒想到侯府后來能窮到那步田地。
郭林獨自去往雒都沒有輕舉妄,而是選擇了幾個他認為比較靠譜的對象進行監視。很擔心冒冒失失地去找誰,非但沒有幫上隋的忙,反而給隋抹黑添。誰想在他監視別人時,同樣也被別人盯上了。
一日月黑風高,郭林正走在一小巷子里,忽有一伙人冒出來,先是用東西堵住他的,之后用麻袋套住他的頭,再用麻繩把他結結實實地捆起來。
“你被誰發現了?”隋追問道,“他們可傷到了你?”
郭林和金生相視一笑,金生接過郭林的話茬兒,繼續說:“綁架郭將的正是顧白將軍。”
“他?”隋呼了口氣,拭起濃的劍眉,“虧他能做得出來。”
先說這顧白系為雒都軍龍獅營統領,掌握著軍三分之一的兵力。當年西祁大肆侵犯北黎時,漠州邊軍兵力不夠,便是他主請纓,率領龍獅營去前線支援,為隋解決后方之憂。
他們之間的袍澤誼就是從那時候建立起來的。后來隋戰馬墜崖被送回雒都休養,顧白明面上疏遠他,甚至不顧地點和場合講隋的壞話。讓人覺得他們倆定發生過什麼過節,以至于這般“落井下石”。
可顧白轉過臉又變另外一副面孔。他暗暗尋來良醫為隋診治傷,又避開眾多眼線來至隋府上和他徹夜長談。要說顧白知道些,這是不可能的。但他久居在雒都,雒都稍微有點風吹草,他就能在其中分析出一二。
顧白看似圓投機,心中卻裝有家國和山河。他欽佩隋,就如同隋老早已看他那聲偽裝的皮。二人在西祁的天雷山上共同經歷過生死,那幾場令人永生難忘的苦戰讓他們看彼此。
“當初侯爺重傷之后,很多依附于曹太后的大臣都在暗中過手腳。”郭林已在顧白那里知道了真相,“想讓侯爺生的沒幾個人,他們全都想讓侯爺死。”
“所以才有那麼多太醫、名醫,流去我府上為我勘驗傷勢?明面上是要救我,實則是打著救我的旗號,想要把我給慢慢治死。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更好對外人有個代。”隋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些他早就了然于心。
“顧將軍就是察覺到這些才說服侯爺將計就計,以為這樣能躲過一劫。”郭林忽地往窗外天際上去,雙手高抬過頭頂,抱拳說:“千算萬算好不容易讓侯爺離開雒都那個是非之地,卻沒想過曹家人那麼心狠,直接讓元靖帝駕崩了。”
“先帝是怎麼死的?”提到裴彬,隋制許久的哀傷緒又翻涌上來。
郭林干笑了一下:“侯爺,坊間傳言元靖帝是私自出宮去了煙花柳巷之地,不幸染上那種病,回到宮中不敢對太醫們講實話,耽誤了治病時機沒幾日便過世了。這樣的經過您信麼?”
“一派胡言!”隋又一掌拍在椅扶手上。那搖搖墜的扶手終于“咔”的一聲折下去。
“元靖帝的死肯定與曹家人有關。但是怎麼回事,雒都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這些暫且不談,元靖帝離開的突然,劍璽帝更是一夜坐到皇位上。和當年元靖帝登基的景大致相同。”
“倒曹派把這灘水攪混了?”隋道出心中疑。
“不僅倒曹派那些大臣們紛紛跳出來,還有不皇室宗親也站起來說話。可以說有多人支持曹家,同樣就有多人反對曹家。劍璽帝年好控制,誰都想把持他,做起幕后的當家人。”
“看來雒都這大半年都在中?”
“殺的殺、罰的罰、貶的貶。”郭林意味深長地道,“侯爺,他們沒有給建晟侯府撥來封賞,一則是故意為之,二則也是無暇顧及你。要不是雒都,不知道得有多刺客來暗殺你了。”
“如今平息了麼?”
“顧將軍說暫時維持住了朝堂上各方的平衡。但這不過是個假象,雒都已從骨子里往外腐爛,這種劍拔弩張的平衡太繃,說不定哪日就要斷開。”
染蹲下撿起那折斷的椅扶手,想了想,這一次隋再不會需要了吧?
隋瞅了瞅,自顧問道:“顧將軍捎了什麼話回來?他打算讓我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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