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時神頗有幾分為難，沉半晌，道：“那我不介意跪下來再求一求晏姑娘。”

晏三合目一偏，朝謝知非看過去。

謝知非臉發白，著茶盞的手，暗暗用勁。

這一幕，何等悉。

當初明亭的舅舅季陵川也是跪在晏三合面前，求出手解季老太太的心魔；還有水月庵的庵主慧如。

難道說……

這個心魔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往前推進？

“跪就不必了，聽聽我的條件吧。”

“晏姑娘請說。”

晏三合的目仍然在謝知非上，“我只有一個要求，此刻船艙里的人，包括我在，請你護我們周全。”

沒有人瞧見謝知非的的眼睛，猛的一亮。

只有晏三合瞧見了。

是的。

不想死。

母親叮囑過的，要好好活著，開開心心的活著。

娘也說的，要平安喜樂。

眼前的趙亦時也作一書生的打扮，眉眼之間也有清風明月，他與先帝趙霽，應該不是同一類人。

想賭一賭。

趙亦時也沒料到，晏三合會提這麼一個要求。

“晏姑娘是怕……”

晏三合忽然站起來，走到窗戶邊，夜如水，水中一彎月，兩岸影流，多好的景啊！

“做人還是小心一點，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如果你不能答應，那對不起，另請高明吧。”

趙亦時也跟著站起來，“我也只有一個條件。”

晏三合轉，看著他：“說！”

趙亦時：“查到什麼，查到哪一步，不要瞞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鄭家的案子解決。”

“你這是兩個條件。”

晏三合：“前面一個，我答應你；后面一個，我盡量。”

“那麼我向你保證……”

趙亦時上位者的沉穩氣勢顯出來：“一定護你們周全！”

晏三合挑眉：“君子一諾？”

趙亦時目堅定：“諾千金。”

謝知非角無聲勾了起來，連日來的擔心，焦慮，心慌……統統一掃而。

有了懷仁這句話，他還怕什麼？

謝知非灼熱的目看著晏三合，若是邊上沒人，他就想狠狠把抱進懷里。

這丫頭，太聰明了。

晏三合走回四方桌，直視著趙亦時的眼睛，干脆利落道：“我要做的第一步，是看到鄭家案子最真實的案卷。”

趙亦時：“此事給我。”

晏三合：“我要做的第二步，是找出永和八年七月十五，鄭家府邸附近，所有還活著的打更人。”

趙亦時：“此事給承宇。”

晏三合：“我要做的第三步，是找出當年幫鄭家斂尸，裝棺的人。”

趙亦時：“此事還是給承宇。”

晏三合：“當年給鄭家做法事的和尚、道士，我要見一見。”

趙亦時：“此事給明亭。”

晏三合一點頭：“目前就這四步，四步過后能查到什麼，還是此船，還是此時，我們再面。”

趙亦時眼狐疑：“晏姑娘，當年幫鄭家驗尸的仵作，你為什麼不先查一查？”

“他們是家的人。”

晏三合冷冷一笑：“我不太相信家的人。”

趙亦時手一指：“他們呢？”

“他們……”

晏三合目在謝知非和裴笑臉上一一掃過，“他們是我過命的朋友，不一樣。”

謝知非聽了這話，還算淡定，但小裴爺渾的，直往頭頂沖。

神婆啊，就沖這過命兩個字，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好兄弟。

但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好姐妹，讓……多多……也喜歡我一點？

晏三合沒有去看這兩人的神，而是將目又投向了窗外。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這些都是說給趙亦時聽的。

鄭家為什麼遭滅門屠殺，真正的兇手是誰，不用查，心里一清二楚。

真正要查的，是誰窺探了前太子府的？

真正要查的，是誰把這個泄了出去？

真正要查的，是老皇帝早不手，晚不手，偏偏在永和八年的七月，了手？

……

正事聊完，船舫在永定河里游一圈，又回到趙亦時上船的碼頭。

他起走到李不言面前，“勞李姑娘送我下船，如何？”

李不言剛想說“就三步路，還用我送”，想著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走，我送你！”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船艙，沈沖替趙亦時披上大麾，趙亦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李不言先走。

李不言順著船板走到碼頭，趙亦時跟下來后，便不了，形正好卡在碼頭和船板中間。

沈沖一看這形，便自覺的退到船艙里。

裴笑探出半個腦袋，卻只看到了趙亦時寬闊的背影，李不言則完完全全被他大麾遮掩住了。

又來了！

這是沒完了嗎？

千針百抓的滋味，又一次浮上小裴爺的心頭。

小小碼頭上，李不言抬起臉，坦然迎上趙亦時的目，“有什麼話，殿下就直說吧。”

趙亦時打小就在先帝跟前長大，什麼樣的絕人沒見過。

眼前的這張臉，怎麼說呢？

也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若說特別，是眉宇間帶著一豁達的英氣，好像天大的事兒到了這里，都不算什麼，都能一笑而過。

“傷怎樣，都好了嗎？”

“好了。”

“聽裴太醫說，留了一點后癥。”

“也沒啥。”

“都是我的罪過。”

“這不是殿下的罪過，真要清算，有罪過的人是漢王。”

趙亦時見把話說得漫不經心，心中替難。

一個子，若不能生兒育，這世上有幾個男人，敢要。

“可有打算過將來？”他慢慢鋪墊。

“沒有。”

“打算一下吧。”他不知不覺手心出了汗，連呼吸都提起來。

那樣聰明，應該能聽懂他話里的深意。

“干嘛要打算呢？”

笑了笑：“喜歡我的，他不會在意我能不能生；不喜歡我的，我生再多，他也照樣三妻四妾。”

“李不言……”

“殿下，聽我把話說完。”

李不言腰背得筆直，連眸中的都傲雪凌霜。

“我不是因為是你，才舍了命來救，我答應了三合和三爺保你平安，就一定會做到。你無需自責，更不用替我愁什麼將來。

將來太遙遠，我懶得去想；

過去就是過去了，我也不會留。

我只關心我今天想吃什麼，想去哪去，想見什麼人，想做什麼事，開不開心，痛不痛快。”

手指了心口，口氣一下子淡下來。

“殿下，我只會跟著這里走，可惜，這里現在已經沒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