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秋母要進京城,而李家村這小村子裏,如今要進京的卻不止他們幾個人。
同一時間,就住李老財家不遠的小院子裏,李春生也在跟自己的老娘說話。
“娘,您這都一把年紀了,這麽一人進京,兒子這很不放心呀!”
李春生諂地捧著清油燈,給藥嬤嬤點煙。
黑黝黝的堂屋裏,作者兒子媳婦孫子一共七八個人,他們都眼瞧著自己,眼裏充滿期翼。
京中來人,請回去,說姑娘想要見。猜到主子大概是想要問什麽了,原本是沒準備回去的。卻不料李老財主家出了那事兒。
陳家居然還會派人來找?
這事兒可蹊蹺了,當初那白家姑娘被抱出來的時候本沒人知道,經手人也保證過會直接把這哥帶進棺材裏。怎麽十幾年過去,京城又突然來人了?
再加上慕伊人忽然也來找,讓有了些別的猜想。
或者京中,又有什麽變也說不定。
吧嗒吧嗒,在的吞吐當中,一一的白煙從長長的煙桿中冒出來。
垂著眼,沉默地看著麵前自己這群兒孫。
當初聽從公主的安排,跟在郡主邊,直到郡主死去,慕伊人也被從贇都帶去了京城,才回到了丈夫的家鄉。
可惜丈夫是個膽小無能的,在伺候主子的那些年,他得了賣契,便歡歡喜喜帶著兒子回到了家鄉。那時候孩子還小,本想留在自己邊時常照看,可惜丈夫一味聽從婆婆的話,再加上那時候公主甚至已經不好,也擔心丈夫兒子手牽連,這才同意了他們的要求,讓他們把孩子帶走。
料等辦好了主子的差事,回來才發現,好好的一個兒子,早就已經被養廢了。
如今的李春生,徹頭徹尾是個上不得臺麵的鄉下人。他無才無德,不知勤,偏偏還心比天高,總想著讓自己帶他去京城福去。
自從這幾天李老財主家裏出了那事兒,他們的心思就都活絡起來了。
是知道這兒子已經側地廢了,但到底心疼孫子。
盡管早就曉得,自己早年接的那差事,最好安守本分姓埋名的好,可一想到自己的孫子往後,也要在這犄角旮旯裏長大,最後了兒子這樣的廢,心裏就難。
年輕時在京城,是見過不驚才絕豔的青年才俊的。
就是個贖了的奴才,知道自己的孫子萬萬不敢去那些世家公子相提並論。但哪怕是長在京城做奴才呢,有了見識能耐,也比這樣一輩子窩窩囊囊地好呀!
藥嬤嬤思前想後,到底心思了。
然而兒子跟孫子們,是暫時不往京城帶的。已經離那繁華世界許多年,京裏眼下到底是個設況,還不明白,所以還是先去看一看再說。
藥嬤嬤敲了煙桿,沉聲說道:“此次主子請我回去,必然是有要事吩咐。京城不必別,多得是天潢貴胄世家大臣,每走一步都要謹言慎行,我此次前去,也心中沒底。所以你們,還是好好在家待著,我若派人來接,你們便可上京,我若沒信回來,你們便安安分分在李家村過活,別想瞞著我起旁的小心思。”
“娘,橋您說的,兒子這不是擔心您邊兒沒個人伺候麽!”李春生訕笑著說。
藥嬤嬤冷聲提醒:“咱們這樣的人,在主子眼裏什麽都不是,一句話一一抬手,隨便都能要了咱們的命。你若不想活了,大看自己闖去,隻別連累了你媳婦兒。”
一聽又命之憂,李春生當然不敢再說要跟著了,連忙道:“我也沒說什麽呀,就聽您的好了。”
“哼,知道就好。”
這邊一做了決定,當天晚上,便給經曆來的人回了話兒了。
第二天陳家的馬車上路,藥嬤嬤包下的牛車,也跟在了後頭。
煙花三月,草長鶯飛。
顛簸了一路的李雲非等人,終於在桃花盛開之際,到達了皇城京都。
尉國皇城建都七百餘年,曆經十幾個王朝更替,其規模自是不小,是城區就分城與外城兩部分。
李家車隊一路上都沒怎麽停歇,好不容易到了皇城腳下,便沒再急著趕路。牛家母子也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一路總算平安,將六姑娘接了回來,如今隻等稍作整頓,便可進城回陳家。可惜事與願違,他們到底還是想的太輕鬆了,在他們住進客棧頭一天夜裏,就有陳家派遣的家丁找上來,告訴牛家母子道,主家太太上不安,已是到別院修養去了,六姑娘無人接待,暫時不必急著進城,隻在客棧安心住著。
牛氏母子接了消息,也是無法,隻能跟雲非說了實,讓安心等待。
雲非到不生氣,隻問:“去別院修養的,是哪一位太太?”
“是四太太。”
四太太,正是雲非如今名義上的父親的妻子,待進陳府之後,還要喚一聲母親。
想來丈夫與其他人生的孩子要到跟前了,四太太心中不快在所難免。這種表現,也在雲非意料之中,因此不僅不著急,反而安牛媽媽說:“母親貴重,我們自不能再讓勞。且這一路辛苦了媽媽您,正得此空閑,歇息兩日才好。”
“我們伺候姑娘本就應該,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姑娘您,如今隻安穩住著,老太太還在家中,待過兩日,定會派了人來接姑娘回府。”
雲非點點頭,不再說話。
牛媽媽退了出去,雲非借著窗戶看見下了樓,必然是找家裏派來的人詳細詢問消息去了。
雲非鬆一口氣,正想去床上躺一躺,卻又有人敲門進來。
來人是李立春兄弟兩人,給雲非端了飯菜進來。卻不讓吃飯,隻問:“聽說府裏派人來了,是不是陳家來接咱們的?”
“我聽牛媽媽說,是母親派來的人,讓咱們暫時不進城,先在客棧小住幾天。”
“你娘……”李立春瞪了瞪眼,而後反應過來,雲非口中的母親,並不是他們的妹妹李立秋,而是陳家那位份尊貴的四太太。這讓李家兄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提醒道:“閨,現在你份不同了,可人不能忘本,你不要忘了這些年是誰照顧你給你吃穿,誰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雲非聞言一笑,道:“舅舅放心,雲非心裏清楚的很,這些年多虧了外公與舅舅們,李家對我的恩,雲非一生難忘。隻是……舅舅您也看到了,陳家並不是小戶人家,而且我這份,也實在不討人喜歡,進了陳府以後,不得小心謹慎。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咱們如今勢不如人,自然不能太過氣。所幸這是指權宜之計,隻要父親不忘舊,我們也就不必低頭了。”
李立春這才欣頷首:“非兒說的不錯,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總是沒錯。不過要說起來,這陳家四太太也太不賢惠,你可是陳家千金,居然仗著份故意刁難咱們。眼看就要到家門口了,卻不讓我們進家門,反而住客棧,實在是欺人太甚!”
雲非咬著,自嘲般笑笑,看上去滿心委屈。其實心卻在想,這種事換在誰上,都不會有多歡喜。不過現在到不怕延遲幾日進府,隻怕這本不是下馬威,而是故意設計,讓連陳府大門都進不去。
顯然李家兄弟擔心的也是這個,可惜他們初來乍到,在這上京人生地不的,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忍著,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陳家不認人,他們便帶著雲非跪門口去。
如此這般,各懷心事地過了一夜,日次早上用膳時,又見牛媽媽帶著一人上來給磕頭。
“姑娘,這是太太邊的葉媽媽。”
“老奴給姑娘請安。”葉媽媽笑著跪下去,給雲非磕了頭,而後道:“六姑娘上京來,家裏老爺太太們歡喜的很,隻是現在太太上不適,正在莊上修養,姑娘您看……”
雲非含笑頷首,打量著這位似乎比牛媽媽來麵的葉媽媽。
葉媽媽個頭不高,量圓潤,又長了一長圓盤臉,說話笑的,很會討人喜歡。然而說話吞吞吐吐,雲非卻不知所以然。
這葉媽媽是在大宅子裏頭過慣了的,伺候來往的,都是頂頂的伶俐人,但凡有話,總也七彎八拐,繞好幾個圈子說出來,才是麵人的態度。往常習慣了說話留半句,聽話的人也很能會意,然而這回,卻遇上了個剛從鄉下來的野丫頭,這吞吞吐吐不明所以的話,雲非卻是接不下來。
因而隻笑著,以為葉媽媽還沒把話說完。
葉媽媽見狀,終於想起麵前這位名義上的六姑娘,其實是個窮鄉僻壤長大的野丫頭,本不懂麵人的說話藝。
於是暗暗翻個白眼,這才又皮笑不笑地,把話往明了說。
“姑娘大約沒讀書,所以才懵懂了一些。但為人子的,孝順才是本分。如今太太在莊子上修養,家中幾位姑娘,也一直陪伴左右,姑娘眼下到了京城……有什麽打算?”
瞧這話問的多有技巧,是從千裏之外的朝南省來京認祖歸宗的,卻問有什麽打算?
這位四太太,也真的是個聰明人,隻派一個不知道怎麽樣的老媽子來,三言兩語就扣上一頂孝順的大帽子,想把哄到莊子上甚至最好直接哄道寺廟去。到那時,對外隻說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不習慣深宅大院的日子,所以才幹脆住到外麵,連上族譜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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