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人馬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紫竹林下月影綽綽，晚風吹著竹葉悉悉索索。風雨樓上，有人唱著諸葛氏的空城計，咿咿呀呀，在這冷黑暗的夜空裏顯得尤為刺耳。

陳烽麵前的堂屋房門閉，隻有暗紅的燈從門窗隙中爭先恐後地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此時隻覺雙麻木，腸胃痙攣。然而他還是沒有，明知就算枯等到天明，他也不會得到滿意的答案，可心中那一的不滿跟憤怒，依舊支撐著他繼續在這裏等待。

風風漸漸停了，早先匿的星子，悄悄地在天上零星地眨起了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唱曲的人歇了聲兒，除了紫竹林枝葉拍打的聲音，便再無其他。

月過中天，陳烽終於聽到屋有桌椅翻的聲響。

他朝前了一步，想要說些什麽，裏麵卻已經傳來老太太的聲音：“五丫頭年早夭，既不能發喪，也不能墳。你再苦苦哀求，也是枉然。老三哪，回去吧。”

房門依舊閉著，隔著木門，老太太的聲音有些恍惚。

陳烽張口，想說即便兒已死，也想再見最後一麵。可一低頭，卻發現從那閉的門下麵，有殷虹的跡水一般蔓延出來。

他嚇得連退兩步，早已麻木的雙因這一點作疼得鑽進了心裏。

陳烽雙眼發紅，張了張，終究沒有再說出心裏的話來。隻盯著那跡怔愣良久，終於失魂落魄地說了一聲：“是，母親。”而後轉離去。

九華庭，任氏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來。一見陳烽進門，滿臉病容的人便掙紮著起來問：“老太太可是允了？可是準我送桂兒最後一程了？”

陳烽一言不發，靜矗良久，終於頂住妻子期盼的目，微微搖了搖頭。

“唐靜淑，你個老虔婆……哇嗚嗚嗚，你不得好死啊！”任氏雙眼翻白，向後倒了下去。

陳烽立刻衝過去扶住妻子，裏卻嗬道：“休要胡言語，那是我母親，你婆母，如何能口出惡言！”

“我口出惡言又如何？我真想跟拚了這條命啊！陳烽，你枉為人父啊陳烽，桂兒死得好慘！”

被說的啞口無言，陳烽鬆了手，皺著眉頭在屋裏走來走去。

丫鬟婆子們早被遣走了出去，此時更是一個都不敢靠近。任氏捂著臉，嗚嗚嗚哭個不停，油燈火撚跳躍著，房人影忽暗忽明。

夫妻兩人一個煩躁一個哭嚎，好不容易陳烽被磨出了脾氣，正要嗬斥發妻不要再哭。那任氏也不是個蠢的，一見丈夫似要發火，立刻哭道：“夫君，現如今桂兒沒了，下一個，怕就要到煙兒了。你我夫妻一場，相守多年，為妻的不恨你狠心，可煙兒跟桂兒，那可是您的親骨啊！咱們膝下兩子兩一共四人，若當真再沒了蘭兒，接下去，又該到誰了？是寧兒還是楚兒？啊？”

任氏生得端莊，一張圓盤臉，一白皮，當姑娘時也是各家爭相上門求娶的。待嫁陳家，也算是誌得意滿。可誰也沒有想到，這陳家竟然是個虎狼窩，的陳雲桂今年才滿十三歲，就被人給害死了。

按照老規矩，未婚未年的孩，別說祖墳了，連睡個棺材下葬的資格都沒有，那是要埋到大路底下，被千人踩萬人踏的。

的一顆心，真是盡了苦難折磨，然而陳家規矩森嚴，就是兒死了，這個當娘的，連給兒整理儀容換裳的資格都沒有，真真是苦殺人也。而且兒已死，豺狼尤在，誰會曉得，剩下的幾個孩子，又會在何時被害？這才是任氏擔心害怕的。

陳烽剛才的一腔怒意，被妻子的眼淚打消掉了。

歸結底，他的氣憤，不過也是對兒早亡的無奈不滿而已。自己是男人，是一家之主，這個時候就算再如何生氣不滿，也要為妻兒撐起來。

他歎一口氣，坐到床邊，扶住妻子的肩膀，說道：“是為夫不好，明娟，你不要哭了。”

“我怎麽能不哭？夫君，孩子們就是我的命啊！”

“你放心，此事我早有準備，斷然不會再讓煙兒被人陷害。”

“真的？那……那你準備怎麽做？咱們把煙兒，把煙兒送走，是送到……”

“不是。”陳烽打斷，說：“這家裏到都是耳目，咱們要把煙兒送走，恐怕今天剛準備好，明天就被人捉住了，所以此舉絕對不可行。”

任氏追問：“那你的意思是？”

“母親被那士迷了魂，定會繼續向我們的孩子下手，想要讓煙兒逃厄運，就隻有讓……”

“讓重病不起？”任氏喃喃接言，然後又更加傷心了起來：“那惡道最懂岐黃之，普通病癥逃不過他的法眼，除非讓煙兒當真一病不起，可是這樣一來，我的煙兒一輩子都毀了……”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陳烽也心中滴。

任氏嗚嗚哭著，好半晌，終於還是認同了丈夫的打算。可想到兒好好的子，為了保命卻要被故意作踐壞，當真是心如刀割。哭著哭著，突而呲牙裂目地說道：“桂兒沒了，煙兒又要被害那樣，他們這是一刀一刀要我的命斷你的！我是不會讓那賤人好過的，這回桂兒出事，歸到底是伍紅英那賤人心狠手辣，讓我不好過，我也定要讓債償。”

陳烽知道妻子的恨意，可他不得不提醒：“那惡賊不會老四的，你忘了四房隻有雲清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哼！夫君你忘了，老四可不止伍紅英一個媳婦。四房頭一個的媳婦跟人跑時，是抱著咱們陳家的千金一起走的，那孩子比煙兒小兩歲，若把接回來，不就是兩個了？”

“這倒是！”陳烽一怔，終於想起來，四房先前那人算起名分，可也是嫡妻，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可是，當初那李氏抱著孩子一起跑了，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現在都過了十幾年了，咱們去哪兒找去？就算找回來，這時間上也……”

“時間絕對來得及！”任氏告訴：“這事兒你們男人不清楚，當年在後宅裏頭，我跟那李氏日日接，多知道點兒的來曆，現在派人去找，必定能找回來。”

“當真？”

“當真！”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咱們煙兒的事……到可以暫時先等等！”

“阿彌陀佛，神仙保佑！”任氏眼睛一亮，歡喜地要從床上爬起來：“你說的沒錯，若能把找回來，四房也就惹眼了，如今咱們剛沒了桂兒，想來那惡賊也要再忍上一段時候。有四房來擋刀，為咱們煙兒打一打掩護，說不得就能拖到煙兒出嫁，等嫁了出去，就算是安穩了。”

“正是這個理兒。好了明娟，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你把那李氏的況告訴我，我吩咐下去，讓他們早日帶那娃回家來。”

任氏急急忙忙說了，又催促丈夫：“夫君快去。”

陳烽站起，出了九華庭，把小廝到邊，將地址跟信給小廝，吩咐道：“你立刻就去，吩咐牛家兄弟，命他們即日啟程去朝南省，命他們帶我那侄回京。”

“遵命，老爺。”小廝說著，又遲疑道：“可是……牛家兄弟認不認識咱們家的小姐啊？這麽多年過去，要是有人假冒，咱們分不清哪個是咱們陳家的千金小姐辦壞了差事……”

“分不清分不清，咱們陳府姑娘，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了的。這麽點事都辦不妥，要他們還有什麽用？告訴他們，不管用什麽方法，必須盡快將我那侄帶回來！要不然，他們也就不用回來了。”

小廝立刻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遂而應道：“是是，老爺放心，我這就去告訴他們，囑咐他們把事辦得漂漂亮亮。”

陳烽冷哼一聲，甩了袖子進書房去了。他在老太太門外站了好幾個時辰，本就又累又，這會實在撐不住了。

小廝鼻子，進屋裏去點了個燈籠提著往角門走。

陳家大宅占地廣闊，宅子裏山山水水就要走不時間，加上這會本就不早了，他剛到角門，就見門房打著哈欠準備開門了。

從角門出去，小廝一路往核桃巷子去，牛家父子被從床上起來，待聽了小廝的傳話，二話不說，收拾了包袱就出了門。

待清晨第一縷從山頂照下來，一輛輕便的馬車，便急急忙忙出了城，一路往南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