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街之隔的排雲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因是小年夜，排雲樓今夜賓客如雲。

掌櫃喜笑開，打算盤算賬，都忙不過來。迎客的夥計更是兩腳不沾地，跑得比誰都要快。一年生意最好也就這麽幾天，掌櫃賺得多了，才有他們的好，何況還有那貴人們隨手給出的賞錢不是？所以這一夜，酒樓裏的人都是歡喜的。

相比起外麵的喧囂熱鬧，三樓雅間，卻就要安靜多了。

每一角都點著燈籠的房間，被橙黃的燈照的十分明亮。隻見這寬敞素雅的屋子裏，擺了一條方桌，方桌兩邊，各放了一條小凳。

兩個男人安靜對坐著。

方桌上的小茶壺裏，不知道被哪個知識趣的小二了一束梅花，花瓣新鮮，給這沒什麽特的雅間裝點的多了幾分調。

可惜這一點調，雅間裏的男人們，卻勢無暇欣賞的。項宏打了半天太極，見男人依舊不聲，終於沉聲問起來：“玄黎，請李大人推舉嶽墨為帥的是你？”

“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玄黎坦然回答：“嶽家以武傳家，多出將才。如今戰事焦灼，越州雖然敗退，卻也並無收回失陷之地，鎮反王的可能。嶽墨文武雙全，久經戰場，舉他為帥，理所應當。”

嶽墨其實年紀很小，但他的確小小年即將就跟著家裏的長輩在外麵跑，各種戰事也經曆過不。不過要不是嶽家老一輩現在沒合適的人選也不到他，更不到玄黎提議李大人推舉他了。

項宏卻本不把玄黎的話放在心上，他非常惱怒地說道：“正因為他能打仗才不能舉薦他。誰都知道嶽墨是老三的人，他要是輸了還好，贏了的話，功勞全都是老三的。玄黎，你到底安得是什麽心！”

皇後無子，自己為皇帝長子，從小就被當繼承人在培養。他的母親白貴妃，是白氏嫡，也是皇帝最寵的妃子。他的外家表妹白雲珠，是玄黎的未婚妻，他們的利益休戚相關，所以才不明白玄黎為什麽會這麽幫老三。

玄黎吹開茶葉，嗅了一口，然後問大皇子：“你擔憂三殿下實力大漲的心，我能明白。然而眼下乃國難當頭，若王事，殿下認為，您此時擔憂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到那個時候，琢磨爭奪儲君之位的，可就是王一脈的皇子龍孫，不到他們這群皇子什麽事了。說不定能不能把命保住，都是個問題。

大皇子冷哼一聲，說：“一群烏合之眾，也敢事？我父才是真命天子！”

作為尉國臣子，高門之後，項宏簡直不敢相信玄黎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他怒不可遏，疑當眾又帶著幾分震驚。換別人說這話，早就被治個欺君之罪拉出去砍頭了。

可惜對麵之人，並不是他能輕易發落的，於是一腔怒火，隻能自己吞咽。

玄黎卻仿佛沒有看到大皇子在生氣，更不覺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依舊靜靜端坐著，任憑大皇子怒目而視。

從他這裏，終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大皇子冷哼一，起便走。

他是不相信玄黎，或者說玄家會站到老三一派去的，所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滿，暫時也不宜發。

等大皇子離開之後，玄黎終於得了清淨，方下早已無味的茶杯，回頭去看窗外的萬家燈火。過了好一會，雅間的門被敲響了三下，而後，一個腳步輕淺的男人悄然走了進來。

“公子，大殿下好像很生氣。”

“嗬！意料之中。”男人輕笑一聲，說道：“他不僅生氣，恐怕還會很快想方設法將嶽墨拉下馬吧。”

“那公子，咱們要不要給嶽墨提個醒？”畢竟這可是關乎戰場勝敗的大事啊。

玄黎淡淡問道：“徒增是非，不必了。”

來人心中一涼，半晌才尷尬地說：“也是！”

大皇子心狹窄記仇，提醒了嶽墨，就是得罪了他。同樣，要是嶽墨連這點防範之心也無，那就說明他本就不能擔當大任，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牽連其中，免得傷己誤人。

“那，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外麵人多，他家公子一向是不熱鬧的。

玄黎卻沒有同意，說：“再坐一會兒吧，這兒的香茶不錯。”

左丘明溪無語，客棧裏的茶，哪裏比得上玄家香茗。故意等在這兒，是想看什麽人吧。左丘明溪輕咳一聲，道：“我聽說慕姑……平夫人也會來上燈，大約是跟平將軍一起的吧……”

慕伊人也的確是個幾麵不靠的，時長在玄家，後來直接嫁人。慕家也好，玄家也罷，對來說，也全都是個客人。就連此時的平家，雖無長輩在，看上去家裏也全部在由做主。可對那個家裏有沒有歸屬，誰也不曉得。

畢竟旁人或許不知，他們確實曉得，那平厲有個份尊貴的老想相好，如今還在贇都好好當著老太妃呢。

就連左丘明溪都不能不承認，慕伊人那丫頭，的確是倒黴的。但倒黴是的事，不要連累上自家公子就好了。

那丫頭最會胡攪蠻纏，如果公子的善心，被當了餘未了而纏上來，那可怎麽是好？

自家公子可不是外麵那些紈絝子弟，最是潔自好不過。現在已經跟白家小姐訂了親，要是因為慕伊人而被傳出什麽不好聽的，那可就壞事了。他這樣，也是對好不是嗎？

左丘明溪撞死不經意地，又把平家的事說了說，終於惹得玄黎不高興了。

他淡淡地看了左丘明溪一眼，沒有嗬斥他，但那眼神，卻真切地讓他的心了。

他著他家公子的逆鱗了！左丘明溪駭了一跳，再也不敢再勸一句。然而玄黎終究沒有說什麽，他隻是歎了一口氣，站起來，說了一句：“走吧。”

沉重的氣瞬間消散，左丘明溪終於鬆了一口氣來。

同時又在心中暗想，自己的話，到底是對公子產生影響了。

他對慕伊人嫁了人這件事，還是很在意的。

這就，很好。

剛走了兩步，突然聽玄黎說道：“不用跟著了。”

左丘明溪腳下一頓，抬起頭後，隻能看到玄黎毫不遲疑離開的背影。

說到底，公子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不滿了。不讓他跟隨，他也不能繼續湊上前去討嫌，隻能暗中通知其他人隨後保護他去。

不用跟隨玄黎，左丘明溪就沒什麽事兒了，他在客棧門口站了沒一會，就被擁的人推到了前麵。此時明月樓外麵已經滿了看燈的人，隻能時間一到，麵有各家子弟上去掛燈。

左丘家如今隻剩下他跟弟弟，兩人寄居玄家，跟隨玄黎很多年。他們是沒有那個資格上樓掛燈的，就算掛了上去，也會被人給扔下來。

對於這種熱鬧的場景，原本他就不怎麽敢興趣，本想轉離開，卻不知道怎麽的，突然間看到了被丫鬟簇擁的慕伊人。

因是晚上，線不如白天來得好。但現在這條街上掛滿了燈籠，於是黑暗的冬夜，便被燈照的紅彤彤暖融融。

一年多不見，慕伊人又長高了一點兒。大約也因了親，的態更加（其實就是吃胖了），頭上綰著婦人的發髻，金簪寶飾戴了滿頭，卻毫不見俗氣。

到底是在玄家待久了的，至眼品味不輸旁人。

左丘明溪這麽想著，不由自主便停了下來。

待反應過來，自己站的地方，已經離慕伊人不遠了。

隻是顧著與丫鬟們說話，本沒有發現他。看見旁巨大的紅燈籠，左丘明溪知道自己猜得沒錯，果然是來掛燈的。隻是那燈籠上麵既沒有平家的字，也沒有慕家的字，隻是一個紅紅的巨大的元寶燈籠，除此之外，上麵什麽都沒有。

“明月樓上麵掛得燈是有規矩的。”這邊，伊人在跟小丫講解：“要是宮裏有人出來，那頂層最高的位置，便是皇子們掛燈的地方。不過最近這幾年，皇子公主們，從來都沒有出來掛過燈。所以最頂上麵的那一層，就看誰的本事大了。”

其實沒有皇子公主們來掛燈，也好還有其他世家子弟們來占地方。隻是伊人才不管這個，就不信誰會為了一個燈，跟自己鬧起來。

“那我就把咱們的燈掛在最高的地方。”

“掛上去了也別急著下來。”伊人叮囑道：“要不然後麵上去的人，把咱們的的燈籠過取下來扔了呢，所以待會你爬上去，就守在那兒，知道嗎？長樂也跟你一起去，誰要是打你們，你們就立刻還手，狠狠地打，知道嗎？”

“姑娘，這不好吧？”綠意擔憂地說：“這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家……”

皇城重地，多得是世家高門。尤其今天晚上來明月樓上燈的，肯定都是世家子弟。要是他們在那兒打起來……

“那又如何？打了就打了。平家沒人出仕沒人嫁人。不到誰來給咱們穿小鞋。”

兩個小家夥得了這話，立刻嘻嘻哈哈跑去占地方起了。

過了酉時，尚國寺裏的鍾聲想起，七響鍾聲，標致著從小年到春節剩下的日子。

鍾聲響完之後，清華街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早就等候這一刻的年們，一鼓作氣，朝明月樓衝了上去。

他們手裏都提著燈籠，一邊開別人，一邊往上跑，都想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樓上，把自家的燈籠掛到最好的位置。

也有人藝高人膽大，直接另辟蹊徑，從明月樓外麵的房梁青瓦上往上爬，小丫和長樂，就是其中之二。

伊人眼睛好，離得這麽遠也看見了們，對兩人的靈活十分滿意。

小丫手靈活，長樂力氣又大。兩人一個往前竄，一個在後麵斷尾順便給別人找麻煩，很快，們的燈籠就在最高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