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不好過，不願出來就不出來吧。”伊人歎道。

“隻可憐了黃太太，今次之後，怕是要被婆母丈夫為難了。”黃家名聲不好，就算龐氏無辜，黃家人，也會把錯誤歸咎到的上。

畢竟人總是這樣，怪罪別人容易，怪罪自己太難。

伊人卻不這麽想。

輕笑一聲，道：“或許今日的一切，早就在黃太太的料想之中呢？”

“什麽？”嶽明煙不明所以。

伊人但笑不語。

有些事，沒證據是不能說的，再說，說了也沒什麽好。

隻是沒有想到，黃家那看上去老實的黃夫人，竟然是這樣霍得出去的人。

不管現在黃家的名聲有多不好，不管婆母丈夫多不喜歡。相比現在跟以後，總比從前要好了不。

至沒有了飛揚跋扈的秦姨娘，的地位保住了，兒子的地位，也保住了。

至於其他？

等再過幾年，老太太越來越老，丈夫前途撂倒，自己的兒子繼承了一切，其他的，都算得了什麽？

“其他人怎麽都好，我就是怕彩梅想不開。再過不久便是元宵節了，去年你不在，我們便沒得什麽樂趣，今年你回來了，好不容易大家又能聚在一起，可千萬別又世不出，才真讓人為難了。”

“元宵節？要放燈嗎？”

“那是自然，我都想了好久了。”

“可不要求老天爺保佑了。”伊人告訴說：“得看到時候仗打得怎麽樣呢，若勝了倒還好，若輸了，今年這元宵燈節，怕是沒人過了。”

嶽明煙震驚：“不會吧！”

“會不會，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汴京遠離戰場，所以對尋常百姓來說，打沒打仗，似乎沒什麽太大的影響。

實際上此時泰州正打的如火如荼，死傷流民不知凡幾。

皇帝鎮王，其實開戰就在川禹城吃了敗仗。軍報傳回來時龍大怒，但這麽丟臉的事，皇帝也不想任何人到傳揚。

百姓們們有的本就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的聽了一耳朵，卻也沒有掛在心上。

餘下那些關心戰事的，多半朝裏有人，這些人知道皇帝臉上掛不住，自然也沒有任何人趕在這時候往槍口上撞。

但人再怎麽避諱，仗還是得打，朝堂上下爭來吵去鬧了許久，才終於重新確定了鎮人選。

眼下就看著泰安這一仗，要是再打輸了，皇帝恐怕自己就要把自己給氣死了。

所幸今上運氣不錯，泰州打了大半月，新任鎮北將軍終於贏得了這一仗。

王的軍隊又被趕回了川禹城，現在泰州冬，已經開始下雪，短時間，戰事恐怕不會展開。

有了這一次勝仗，皇帝總算展開了龍，朝堂上下大鬆一口氣，終於不再提心吊膽。

所以這小年燈會的事麽，終於敢問道皇帝跟前了。

京城小年上燈的傳統延續多年，是新年前最重要的一個節日。每年這個時候，各家都會拿出自家準備的燈籠點上，在城中最高的畫樓上掛好。這燈會一直亮著，直到春節後過了元宵。為表看重，往年每到這個時候，皇帝都要賜下花燈或者謎語，有時甚至會親自參與以表與民同慶。

今年皇帝大約沒這個心的，但有他鬆口，其他人便能正常過節了。

於是提前好些日，各家就準備了起來。

伊人往年也都會去看燈的，十幾年沒回來，今年當然準備好好參加。

吩咐綠意盎然取來材料，自己準備親自做一個大燈籠。

現在除了吃穿就銀錢，所以這燈籠，想得十分好了，準備做一個大大的金元寶。

到時候往那最高的層樓上一掛，整個夜晚，到都能看得見。

小年將至，各家也在興高采烈做燈籠，書院裏的學生們，也都放了假。

同在京城，卻早就被伊人給忘了的慕青則，也在這個時候找上了門。

小男孩還有些害，他見了慕伊人便道：“兩月前就知道姐姐進京了，但是書院嚴格，先生不準假，所以才一直沒能來見姐姐。”

“似乎你沒在玄家家塾？”

慕青則抿了抿，說：“玄家先生擇徒嚴格，弟弟愚鈍，沒能考。”

其實就是玄大太太找了個借口，被讓他進而已。

不過這也沒什麽，除了玄家家塾，其他的書院也還不錯。進了書院，反而不用跟玄家子弟相，畢竟人在人家屋簷下，做什麽都要看人家的臉，而小孩子們，又不是每一個都會替別人著想的。

比起在玄家，還是在書院更加自在一些，尤其在得到姐姐也來了京城的消息之後，慕青則就更這麽覺得了。至自己不在玄家，大姐姐不必兩頭為難，也免得被人再傳閑話。

相比弟弟，伊人這個姐姐就當的不合格了。

倒不是故意的，隻是前世自己所有的親眷缺席，今生也不想跟他們有太多來往，免得到時候到牽連。

但看到慕青則那眼的小模樣兒，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有些生氣。

慕青則跟慕家其他人不一樣，他年紀還小，從未做過什麽壞事。而且自聽了老爺子的一肚子大道理，還沒來得及被現實檢驗，便真的相信了他的那些名言至理，行為舉止中，一言一行都照著聖人們說的做。

他們讓他尊敬長輩，他就尊敬長輩，他們讓他努力讀書，他就努力讀書，他們讓他友兄姐，他便友兄姐。

他就是一個心善良的好孩子，跟慕家那些人天差地別。他上有慕伊人本該擁有，但在玄黎的幹涉下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原本，是應該高興的。畢竟有這樣一個弟弟，對來說是個好事，至是一種安穩。

但是不知道怎麽的，卻突然覺得非常生氣。

是的，生氣，憤怒，悔恨。

寧願他是個薄險的壞東西，而不是這樣一個小狗一樣的乖弟弟。

明明不應該憤怒，這種緒是不對的。

伊人一邊憤怒，一邊恐慌。

不知道自己的緒出自哪裏。

大概是之前的一生，被欺騙，被拋棄，被毆打，被毒殺。拚命地逃亡，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寒冷，還有來自敵人的惡意，以及故鄉的可而不可即。這一切早就毀滅了，因為經曆了太多的壞事，命運將一切殘酷的東西加諸於，讓早就學會了怎麽對待來自外人的惡意跟威脅。可是如果事反過來，突然一下到別人的好意，就驚慌失措本能的開始懷疑跟排斥了。

慕青則不同於弱的黃彩梅，不同於聰明且正直的嶽明煙。

們上也有好意，但一切重來，再次相見，也依舊能夠憑著模糊的記憶，遵循曾經的軌跡，去與們相。

因為嶽明煙跟黃彩梅，在曾經的十六年中，是識的，是相過的。

慕青則不同。

他雖然是的親弟弟，但兩世加起來，他都是一個外來者。

前世的，僅僅見過他幾麵，連有沒有說過話都不記得了，甚至不記得他的名字和他的臉。

這一生，沒有躲避在桃花寺，換了一個活法，但他也依舊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小新人。

他從未參與過的人生，此時卻因緣際會地出現，想要做一個好弟弟。

不是何芷那樣合作，也不是冉宗一般的利用。

更沒有玄黎的愫跟憤恨。

他隻是一個，與脈相連，但不能被期待，卻在姐姐的人。

伊人怕極了。

因為發現，自己好像，本不知道怎麽去對待他，更不知道，自己改怎麽麵對自己這，莫名但明顯不對的緒。

上出現問題了！慕伊人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忍住滿心的生氣跟不耐，伊人用盡可能自然得表笑了笑，對慕青則說：“在書院也不錯，玄家家塾雖好，但你到底是外人。那裏的夫子不看重你，你也學不到什麽東西。”

伊人說的這可是實話，玄家的那些夫子，才華品德都是有的，但你不過不是玄家本家子弟，想要得到他們的注意，就要非常非常優秀才可以。

慕青則雖有小聰明，人也還算機靈，但比起玄家那些從小被挑細選培養出來的同齡子弟，卻是差了好一大截。

換做別人，聽見伊人說這些話，說不定還回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但慕青則卻沒這麽想，因為說的，恰巧跟他自己想的一樣。

年紀不大，這一兩年，卻已經漸漸懂事了。慕青則跟父親一起來京城時，也是親自見了玄家幾位當家老爺的。頭一次見到自己父親的那種諂跟卑微，讓他很打擊。

要是當初自己留在玄家家塾，他可能心裏也會出問題，畢竟到現在他已經想開了，卻在見到玄家人時，還是有那麽幾分不自在。

於是點點頭說：“姐姐說的沒錯，想比在玄家，我在書院可自在多了。先生們學問也好，同窗相的也不錯。最近這半年來，我的進步很是不小。”

“那就好。”伊人對他道：“眼看就要過年了，你一個人在外麵也不好。以後就住這邊兒吧，有嬤嬤們在，照應起來也方便。”

慕家雖然在京城有產業，卻因本家常見沒人在京，那出小院子收拾的也不心。慕青則邊照顧他的，也就一個書。

慕青則是想跟姐姐住一起的，但想到大姐已經親了，便有幾分不好意思。

“弟弟自然想常伴姐姐左右，就是不知道將軍那裏……”

他可沒忘了大姐姐是被平厲那混蛋搶來的了，要是他對姐姐不好，自己上門做客，又還得大姐姐被他刁難可怎麽辦？

伊人輕輕一笑，安他道：“不用胡思想，現在我們已經到了京城，與在贇都時自然不太一樣，你安心住下就好。”

慕青則這才高興起來。

伊人吩咐嬤嬤去收拾給他住的院子，又讓綠意安頓他跟書去休息。

等把人都打發走了，才一個人躲到書房，對著厚厚一遝金剛經發呆。

誦經念佛，對是沒有什麽效果的，但不知道在哪兒修行的行遠師傅，居然找到了的住，大老遠派了個小和尚給送了經書來。

這些經書上輩子就念過了，那時候還天天待在桃花寺，以為讀了經書就能忘記紅塵，忘記那個放不下的人。結果事實證明，經文渡不了人，至，渡不了自己。

不過現在，倒是想試一試了。麵對慕青則的親近，很手足無措。

是出嫁，就算以後做了什麽，隻要慕家不往自己上攬，也不會跟他們有牽連。

慕青則這個弟弟，應該冷漠以對，還是直接躲著呢？

一輩子的改變會多大啊，不過是來自弟弟的親近，都讓變得誠惶誠恐了。

或者，死了一次的，真的已經無藥可救了。

長歎一口氣，伊人到底把這一遝金剛經全部收了回去。

慕青則怎麽樣，還是順其自然吧，反正他年紀還小，說不定會後會變呢？這麽一想，的心裏反而就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