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裕十年,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漸昏暗,黃沙一起,漫天飛舞。
百姓們慌嚎哭,朝臣們大驚失。
而所有人中最為慌張震驚的,自然要數當朝天子項其耒。作為天下共主,連他的聖旨出門,都要宣一聲奉天承運。然而此時天現異象,是否是上蒼對他有所不滿?
按照慣例,每當這個時候,皇帝自己,都要沐浴焚香,去玉宮齋戒自省。作為首輔大臣的三公九卿,更要昭告天下,乃自己輔佐不力,以致使上蒼不滿,降下異象。
如果運氣好,皇帝這般齋戒自省個一兩月,由大臣們擔下治國不利的罪名,等異象過去,一切就都好說了。
偏偏今年不同,永明宮大火之後,隻有如因郡主被慕伊人給送了回來,而更為重要的王本人,卻不知所終。
之前幾個月,幽州一直安分守己,沒有任何異,以至於讓皇帝以為,項其睿當真出了意外,或者本還被困在汴京。於是心下稍安,準備繼續暗查。
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幽州突然了。
天降異象,人心惶惶,王立刻昭告天下,說皇帝被人所害,當今朝堂混不堪,皇位上坐的那個,本就不是皇帝。上天有,這才降下異象警示蒼生。
王不僅這麽說,甚至還拿出了證據,那就是:之前傳召王的聖旨上的璽印,本就是假的。
可見真正的皇帝,不是被控製了,就是早就已經被害了。
此消息一出,舉世嘩然,不明就裏的平民百姓,都開始惶惶不安,顯然,他們是有些相信王的話的。畢竟,他們雖然沒見過皇帝,也不知道什麽真的假的玉璽,但是天上出了異象,這總是真的吧!
有了這麽‘有理有據’的緣由,王的起事,真可謂是聲勢浩大。
可以想見,此時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該被氣了什麽樣子。
綠意是又怕又激,自從王正式造反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慕伊人就一直表現的興高采烈,顯然是十分喜歡的。這樣一來,綠意也就跟著高興開了。打仗當然不是好事,不僅勞民傷財,最重要的是要死人的,可是,作為一個生長在錦繡堆裏的丫鬟,即便理智上知道打仗是不好的事,但也沒有什麽真實的。因為戰爭,離們實在是太遙遠了,相比起來,還是近在眼前的自家姑娘的心最為重要。
蹦蹦跳跳地跑回來,告訴慕伊人外麵流傳的消息。
“說王是一路走路逃回幽州去的,之前永明宮那場大火,王言之鑿鑿,說是皇……恩,那壞人,故意放火,想要殺死他。王府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隻可憐如因郡主,被殺亡。王回去之後,歸於老王墳前大哭,三天三夜不止啊。然後……”
“然後天變異象,老王就複活了?”
“哎!姑娘,您的消息可真靈,已經聽說了?”
伊人笑而不語。
綠意恍然大悟:“一定是小丫跟姑娘說的,哎呀,隻有那小丫頭跑得快。”說完之後,又神經兮兮地問:“姑娘,您說外頭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呀?人究竟能不能死而複活?這種事兒聽起來很是不可信,可天狗都把太給吞了,外麵的人都在說這事兒大約是真的,要不然怎麽會鬧得天狗都出來了呢!”
“你覺得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你覺得那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
“哎?那怎麽可能!”綠意迷茫地。還想繼續說些什麽,卻被伊人瞪了一眼,道:“外麵那些事,哪裏是我們能議論的?綠意呀,你如今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妄議國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綠意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
伊人便道:“與其考慮那些,不如想象你自己的事兒!你跟盎然們幾個,年紀也不小了。從前我跟你們說過,讓你們自己留意下自己的親事,若有喜歡的,便如實稟報,我會替你們做主的。若是沒有自己瞧上的,那句我來想辦法,請可靠的中人,幫你們打探打探?”
綠意這幾個陪著自己吃苦,最後連命丟了的大丫鬟,是不準備再繼續留在自己的邊的。
想把們都嫁出去,安頓好,以後安安穩穩平平順順地過一輩子,不用跟在自己邊提心吊膽。
綠意可不曉得這些,一聽見伊人說要讓們親的話,得當場就紅了臉。
“姑娘,我想好了,要一輩子跟在姑娘邊的。”綠意扭扭地說。
伊人安然一笑:“那好啊,你既這麽說,那我可就相信了。若待哪日,某些人有了心上人,可別道我麵前哭著求出門。”
“姑娘!哎呀!”綠意跺跺腳,道:“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廚房瞧瞧呢!”
綠意兔子一般,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伊恩看著的背影,暗暗好笑。
其實自己邊著四個大丫鬟裏頭,最不聰明的,也就是綠意。無父無母,要是想讓過得好,將放在自己邊,其實才是最好的。
不過自己的未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早早打發走,才是真的對好。
除了綠意之外,其他幾個,倒還是不擔心。盎然堅毅,清風聰慧,明月是們幾個裏頭,最為有頭腦有能力的。
隻要不是遇上天災人禍,們這幾個,無論是放在那裏,都能好好地過一輩子。
若在往常,按照的想法,給們尋婆家,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請玄黎幫忙,從玄家的附屬家族裏頭找。玄家家大業大,下麵也不缺青年才俊。邊的大丫鬟,配不上宦人家的公子哥兒,陪個家清白,小有家業的良人,卻還是配得起的。
隻是如今……
伊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茶嬤嬤見狀,便問:“姑娘做什麽歎氣,這些日子,不是正高興麽?”
茶嬤嬤知道高興,自然是因為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王造反的消息。
隻要王造反了,贇都就變得重要了。如今,皇帝首當其衝的,就是將王鎮,在這期間,會無底線地優待贇都。不求贇都出多力氣幫忙鎮王造反,隻要贇都不再這個時候給朝廷找麻煩,他就謝天謝地了。
說起來,王到底是個有野心的,而且邊,相比也有不高人,能忍耐堅持著,等到了日食這個當口起事,也真是出其不意,效果斐然了。
不此同時,還方言出來,說冒牌皇帝害死了如因郡主,這一來,如因郡主的命,算是被保住了。
畢竟皇帝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冒牌貨,乃是順天承命的真龍天子,就要證明王造反時打的借口都是假的。王說他的玉璽是假的,這一點他反駁的心虛,但如因郡主卻是還活著的。隻要如因郡主還活著,王造反,說什麽他殺人滅口的話,便是胡言語。
所以如因郡主不但得好好活著,還會時不時地,被皇帝拿出來給在眾人麵前招搖過市,給自己撐臺麵。
“就是這般好的機會,生生搞出個王複活,實在太失策了。”伊人歎一句:“難怪最後會失敗。”
“姑娘是覺得,老王複活一事,是多此一舉?”超嬤嬤到不這麽覺得,畢竟有了天狗食日這麽大的異象,再加上王複活,全天下的百姓,恐怕都要以為,今上非真龍天子,而王才是匡扶正義的天命所歸之人。
伊人輕笑一聲,說:“皇帝平庸,可老王又是個什麽好東西?自己怕死,便想方設法地裝死。如今時機,該起事了,又怕被兒子奪了權,鬧什麽複活。須知生老病死,日月回,天理倫常,自有規律。他隻為了一鳴驚人,想要借機為自己創造天命奇跡的假象,卻了,日食一事,乃是雙刃劍,用的好了,便是天命所歸,用的不好了,便會反噬己。
他說天狗食月,乃是上天示警,然而上天示警,終究是示警的什麽呢?究竟是皇位所坐非人,還是示警天下,出了個死而複生的妖孽?”
茶嬤嬤無言以對。
想了想,還真是這樣。
“還是姑娘聰明,老就沒想到那裏去。”
“我也是無事想的。”伊人嗬嗬笑了一聲,說:“畢竟這些事,可不是該咱們去想的。嬤嬤,咱們先知該想的,是綠意們幾個的親事。如今咱們也已經回了京城,可們的親事,卻有些難辦,這才是我最發愁的事啊!”
“這事兒我也想過。”茶嬤嬤說:“如今姑娘邊兒,就這麽幾個得用的丫頭。們即便嫁人了,也還是用得上的。所以我想著,姑娘手下也有不的產業,管著產業的管事們裏頭,有那得用的,姑娘可以跳出來瞧一瞧,若們喜歡,這親事,不就做了嗎?”
這也是大戶人家通常的做法,一般的丫頭,待年紀到了,隨便指派個人,嫁出去就是了。若實在得用,主家也心善得,便會留意一番,給丫鬟點個管事,往後了親,便要當管事婆的來用。現在的伊人,卻不是那樣想的了。
搖搖頭,否定了茶嬤嬤的建議,告訴說:“我是不想把們繼續留在我邊的,們陪了我這麽多年,合該遠遠嫁出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何苦跟著我,前途未卜的。”
茶嬤嬤心裏一突,良久之後,終於還是緩緩吐出一口氣,沉靜了下來。
告訴伊人說道:“姑娘有這想法,心是好的。可們生是姑娘的丫頭,即便死了,又哪裏不是姑娘的人了呢!們跟了您這麽些年,說開幹係,那是萬萬沒可能了。即便姑娘心善,可也該想想,送走了們,下頭還是要補上來人,不是聽夏笑夏聞夏,還有其他後來的人,若出個什麽事兒,總也是會有人陪著姑娘的。更何況,們不過是下人,姑娘臨到頭了,想發個們走,賣契一還,旁人也說不得什麽了。”
“嬤嬤說得有道理,是我想錯了!”伊人想了想,綠意們的親事,其實著急也真的是沒有什麽作用。
總不能為了早些把人送走,便胡指個人把們嫁過去吧?那還不如就跟著算了呢,至日子清閑,還不用婆家磋磨。
如果哪天自己真的一著不慎,還是落到那些人的手裏被害死了。大不了提前送還賣契,一看況不對,就讓們跑吧。
所以這事兒,還真的是需要慢慢來,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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