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雁去無留意。
伊人心中的秋,總是塞外苦寒之地的枯黃蕭索。多年來,都快要忘記,中原的秋天,並不是一派蒼涼灰暗的樣子了。
山樹的紅葉依舊未盡,平地裏滿畦的素素菜,這是贇都秋冬日最常見的綠葉菜,因耐寒扛旱,很農人喜。
路邊還有一叢一叢黃的野花,花朵小,卻生機。
這種花在冬天也開的,甚至不比梅花開的差,但幾乎沒有認知道它什麽名字。大約是因為開的花小,也不如秋冬梅豔麗,所以才不被人記起了吧。
是的,有名的花中君子和傲雪鬥士在這小花麵前,也能稱之為豔麗了,可見凡事要有比較才能有結果。
伊人靠在馬車中的小塌上,窗簾是開著的,喜歡這秋景,便一路看,怎麽也看不厭。
綠意捧著點心盒子在一邊,早就被搖晃得昏昏睡了。
茶園離贇都較遠,路上要走兩三日才能到,好在道平坦,乘車並不難熬。
過了今冬,未來幾年天氣會越來越冷,隻知道的燕子河以南,就出現了好幾次冰災。塞外蘇蠻人的日子更不好過,便越加頻繁地叩邊掠奪,贇都不人連夜出逃,結果卻被凍死在了燕子河邊。伊人沒那能耐改變什麽,但趁此機會給自己找補點兒好,還是可以的。
慕伊人目幽遠,一邊暗暗在心裏盤算著。
綠意腦袋一點一點打著瞌睡,不小心到了頭,猛地一下驚醒了。
看見伊人清醒地坐在一邊,便警覺地坐直了腰桿。作為姑娘邊的一等丫鬟,竟然在主子清醒的時候睡著了,實在太不應該。
生怕被抓著什麽,綠意輕咳一聲,道:“姑娘在擔心茶園上的事麽?”
“嗯?”伊人隻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其實本沒聽明白問的是什麽。
綠意卻以為自己猜中了的心事,便勸道:“姑娘不必擔心,來之前我已經打聽過了,這茶園的管事的確是個能人,茶園這麽幾年經營,一直都盈餘不錯。就連姑娘沒管事的這些年,都沒出現過什麽差錯。茶園的產出可是大頭,賬冊也是按時送到姑娘案頭上的,姑娘完全不必擔心經營不好。”
伊人當然沒在擔心這個,因為茶園的帳麵一直很好看,連都沒看出什麽問題。不過還沒有親眼看過茶園,沒有打算提前下定義。
但見綠意這麽有信心,便笑了笑,問:“你對茶園的管事這麽看好?這可真是難得。”
不是說,邊的這幾個丫頭,都是從汴京跟一起回來的,那眼珠子,不說長在天上,也不差什麽了。對贇都一切人一切事,們都不怎麽看得上眼。此時能夠當著的麵兒誇讚一個管事,的確有些罕見。
綠意告訴道:“姑娘大概不曉得,茶園的管事雖然年紀一大把,生的卻是一表人才,而且的確有幾分本事,連府上的嬤嬤都經常誇他懂事呢。”
“哦?”伊人挑眉,連嬤嬤都誇,那就是經常送東西到府上了?
綠意嘻嘻笑道:“可不是?要不是人早就了親,也不曉得多嬤嬤打主意把人招回家做婿。”
一大把年紀還一表人才?
這個形容還真奇怪,伊人回憶了一下,之前管事們進將軍府的覲見的時候,茶園的管事是個份老的老頭子,本麽看出幾分本事。
然後才想起來,老漢是跟現在的管事,本就是父子。
如此一來,伊人也被綠意勾起了幾分好奇,想要見見口中的管事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綠意信誓旦旦地擔保,伊人見了他絕對不會失,誰知這話第二日就被打了臉。
那時們剛從驛站出來,走了不過半個時辰,掐指一算當天就能到了茶園,大家心裏正高興,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婆匐在路中央。
前麵開路的下人想上前把人挪開,那老太太卻突然醒了,一見是富貴人家的車隊,立刻撲過來哭求起來。
“貴人,求求貴人,替民婦做主哇!”
“你這刁婦,不準再上前驚擾我家夫人。”
那老婦人一聽是什麽夫人,聲音反而更大了,裏直道:“夫人,求夫人做主。民婦不是山野鄉民,民婦原是慕家茶園的采茶,在茶園辛勤一輩子,卻沒想到,茶園管事無法無天,我那一雙兒,因生的好,沒活活糟蹋死了……”
“慕家茶園?”
伊人皺眉,附近幾百裏,都是一家的茶園,以前沒出嫁,算是慕家人,難道說這老婦人口中的茶園,正是的那個?
“綠意,你跟盎然下去,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是。”
綠意下了馬車,又上了盎然,兩個人一起下去了。
他們並沒有暴伊人的名字,仔細問了話,有才回來向伊人報告。
原來這老婦人名夫家姓柳,是楊家雇戶,家世世代代都以種茶采茶為生。茶園從青州公主手裏到母親楊郢手裏再到慕伊人的手裏,主人變了好幾個,但茶園離做工的,依舊是那些人。
據這婦人說,茶園待遇好,以前他們的日子過得也不錯,但自從新管事上任之後,茶園裏的人們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因為茶園的新主人是個年輕姑娘,不知茶園裏的事,所以整個茶園,都是管事的一手遮天。那管事十分之貪財好,看見好的姑娘,就糟蹋了去,的兩個兒,就因生的好,被活活作踐死了。如今自己最小的兒,卻依然還在那管事手裏。
丈夫早亡,無依無靠,本不能替自己的兒討回公道。
於是好不容易趁著機會,茶園看管鬆懈,便悄悄逃了出來,想要進城告。
可無分文,又上了年紀,僅僅走了半日,便難以為繼,倒在路上了。
綠意說著說著,就氣得開始發抖,臉上更是滿麵通紅。想到就在昨日,自己還在姑娘跟前說管事的好話,這會兒才多久,就被打了臉。
是又氣又恨,沒想到那管事竟然這樣狗膽包天,不僅哄騙了自己跟府上的嬤嬤,還害得自己在姑娘跟前沒了臉,真是恨不得把人拉倒跟前千刀萬剮。
伊人也是皺了眉頭,想了想,問盎然:“這事兒你怎麽看?”
“一麵之詞不足為信,反正我們很快就要到茶園了,一切眼見為實。”
伊人點頭:“那就走吧。”
綠意問:“那那個老婆婆怎麽辦?”
“前麵不就是驛站麽?給點兒幹糧,再給二十個銅錢,讓自己去驛站。”
二十個銅錢!
盎然得令給錢去了,綠意咂咂,發現自從到贇都之後,之家姑娘越加摳門兒了。
記得以前他家姑娘有多清高,金銀等等醃臢本沾都不沾手。如今賞個人,連銀子都舍不得了,直接拿銅錢湊數,還明言指定,隻能二十文。
二十文!
這個當丫鬟的都多年沒見過銅錢了,家姑娘倒是算得清!
不過又一想,如今不同往日,玄家分隔開了,慕家靠不住,將軍府更不敢去托付。自家姑娘能靠的,除了自己就是銀子,也難怪把銀錢看的了。
這麽一想,綠意就悲從中來,自家姑娘命真是苦啊!世上大多人的命都苦,而那人麵心的管事,更是害人的活王八。等到了茶園,定要說服姑娘,置那管事,好替被欺辱了的人們做主。
馬車浩浩,再次啟程,有了老婦人一事,之後一路上,再遇到茶攤農人,伊人都會停下來,讓人借著閑聊的機會,去打探茶園的事。
自然,茶園管事,在這鄉野之地,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了。鄉下這些農人,大多數連茶園管事是誰都不曉得。
直到後麵越來越近,才有人知道管事是誰,不過也是沒見過本人,隻是知道茶園管事是誰,至於評價,也都還不錯。
然而又到了一,有人聽見他們打聽茶園管事,便告訴他們,說那管事是個手段厲害的,曾經霸占了村子裏一產業,那家人本沒有辦法,反而弄得自己妻離子散。
等帶了那人說的村落一看,果然看見一荒蕪院落,裏麵雜草叢生,裏麵早就沒有人了。
這一路見聞,讓綠意下了結論:“可見那管事的確是個人麵心手段高超的。那些人說他的好話,必定是怕了他,不敢多管閑事。要麽就是平日裝模作樣騙了人,畢竟大凡要做壞事的,明麵上都得裝得像個活菩薩。”
對此盎然不以為然,伊人也不做評價。
介於馬上就要到了茶園,伊人再沒有讓人出去打聽過消息。
茶園幾日前就接到了主家要來巡視的消息,居住院落也早就收拾好了。
車隊到時,茶園外麵熙熙攘攘跪了一大群人,都是得了消息,一早等著迎接的。
“讓他們都起來吧。”
伊人被丫鬟扶下車,迎麵就見一男一迎了上來。
“在下戚宜陵,是茶園管事,見過夫人。”
“民婦戚柳氏,見過夫人。”
原來是管事夫婦,伊人看了戚柳氏一眼,隻見這人三十來歲,圓臉白,雖然年紀不小,卻也看得出來從前姿不凡。而廓五,與路上遇到的柳氏果然有幾分相似,所以麵前這位,果然是那老婦人的兒了?
至於口中冠禽的管事戚宜陵,果然不愧綠意的誇讚。此人年紀已過四十,但白麵有須,五俊,上穿著月白長衫,雖無貴重配飾,卻依舊顯的風度翩翩。瞧那模樣,不像是個茶園管事,反倒像汴京豪族奉養的門客。
伊人總算明白綠意口中的一把年紀,卻一表人才是什麽個意思了。
“茶園這些年,多虧管事替我照料。我就是過來瞧瞧,大家不必拘束。”
“夫人一路顛簸,子早已為夫人準備好幹淨院落,請夫人稍事歇息。”
“也好。”
於是伊人在幾百人的簇擁之下,往茶園別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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