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雪看完整本冊子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末了。

盡管夏天晝長夜短，但這個時候天也已經全黑了下來。

音若手中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麵放著幾個碟子，三個菜，分別是山藥木耳片、蒜香蝦仁以及一碗蛋湯，還有一大碗熱騰騰的米飯。

“姑娘總是這樣，做一件事了迷，就也不應了。”音若笑道，“菜是讓林大娘現炒的，姑娘趁熱吃吧。”

顧昭雪放下冊子，了肚子：“真了，還是我們音若心！”

“姑娘你就打趣我吧！”音若也不居功，直接說道，“這些都是二公子讓人準備的，估著時間差不多了，才我端上來的。”

換言之，就算是心，也是二公子心啊！

顧昭雪不說話了，端著米飯就開始吃了起來，幾個菜都是吃的，甚至在想，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二公子就把的喜好記在心裏了？

許是狠了，顧昭雪居然把飯菜吃了個幹幹淨淨，連音若看著都有些難以置信，還兀自猜測，自家姑娘的飯量什麽時候變這麽大了。

飯後，顧昭雪拿著冊子去找了陸沉淵。

既然有些事看過了，發現了，而正好他也是知者，那就沒必要一個人憋著了。

敲了敲門，屋子裏傳來陸沉淵的聲音：“進來。”

似乎是知道會來，所以陸沉淵早已經擺好了棋臺等著：“邊下邊說。”

顧昭雪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在他的對麵坐下，像往常一樣執黑子先行，自從上次和陸沉淵打平手之後，就改了往日穩紮穩打的棋風，學著他的樣子，詭譎莫測起來。

兩人你來我往過了十幾招之後，顧昭雪才問道：“冊子上的東西，二公子是不是全都看完了？”

“有什麽發現，直說吧。”陸沉淵抬眼看了一眼，落了子。

“據記載，無塵庵是十五年前在明溪縣建造的。”顧昭雪第一句話，便點出關鍵，“十五年，對我、對定遠侯府、對柳青楊，甚至有可能對你來說，都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信息。”

“繼續。”陸沉淵沒有發表評論，隻讓繼續說。

“第一，無塵庵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從初期的建立到後期的立足壯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要運作一個龐大的關係報網，更不是一兵一卒能做到，我猜測無塵庵隻是掩人耳目的一個據點，它的背後另有其人，且這個人來頭不小。”

“第二，為什麽它偏偏是十五年前，在最靠近滄州的青州明溪縣建立？與十五年前那場變故，與定遠侯府被貶至滄州，究竟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關係，那麽這次定遠侯府的災難，它有沒有參與其中？我想，如果能找到它幕後的人，應該能順藤瓜查出當年不事。”

“第三，無塵庵的生意一本萬利，特殊佛堂進一次就是一千兩銀子，它的客戶遍及周圍郡縣各個階層的有錢人，那麽錢去哪兒了？這讓我想到了兩河府的府臺周浩，他貪墨來的錢財，同樣不知去向，與無塵庵如出一轍。我懷疑，這也是幕後之人斂財的一種方式。”

有了錢，就能招兵買馬，就能鍛造兵，就能疏通打點每條線上的人脈，能做很多很多事。

顧昭雪的心裏，始終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為定遠侯府翻案，查清十五年前的真相，這一路上不管遇到什麽事，要走的那條路，始終沒有偏離過。

幫林婧，是自願的，但是從林婧的案子牽扯出無塵庵，又發現無塵庵很可能與幕後黑手有關，那可真就是個意外的收獲了。

覺得整件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看不清楚這張網究竟有多大，邊緣究竟在哪裏，籠罩的範圍有多廣。

可每次挖出一點信息，這張網就更清晰一點，今天這裏暴一塊，明天那裏暴一塊，這些已經暴的地方，逐漸連接在一起，以點麵，慢慢地窺探出這張網的全貌。

“那你想怎麽做？”陸沉淵並不否認的話，畢竟想到的這些，他在看完冊子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甚至，他比顧昭雪還多了個猜測，這無塵庵的幕後之人，必定是京城中人。

顧昭雪在山野間長大，對京城的世家大族盤錯節的關係不太了解，他雖然也是在天機山上長大的，但他手裏有人，有報來源，他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

更何況，這一趟下山，為了達目的，他做了很多準備，該記住的人和事，也都記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本冊子上，除了員名單和客戶名單以外，還有無塵庵初期建立的時候，那些捐過錢的善男信，說是資助佛門建造，供奉菩薩佛祖，以求此生善終。

幕後之人考慮的很周到，尋了百家善男信，集資建了無塵庵，看起來合合理，沒什麽破綻，可這些人裏麵，大多都是富商或者真正的信佛之人，唯有……

忠勤伯府的太夫人。

這位太夫人才不是什麽善男信，聽聞太夫人的夫君還在世的時候，經常往家裏納妾，短短一個月，家裏的小妾通房就足足二十幾個，幾乎可以算是夜夜做新郎了。

在大戶人家裏，小妾通房就是奴婢，可隨意控生死，這位太夫人仗著自己的出和地位，手上沾染了不鮮，聽說有一段時間，忠勤伯府後門抬出來的，那都是粼粼的，傳言都是太夫人親手死的。

不信佛，也不怕報應，更不會覺得求神拜佛就有用，相信的是一切靠自己。

所以，忠勤伯太夫人又怎麽會出大筆錢，在距離京城千裏之外的明溪縣，建一個佛堂呢？

當然，這些其中的門道，陸沉淵打算慢慢跟顧昭雪普及，畢竟他們現在還在青州，距離京城路途遙遠，並不算著急。

他隻需要確保顧昭雪在踏京城之前，把京城那些盤錯節的關係記下來，關鍵時候能加以利用保命，就足夠了。

顧昭雪聽了陸沉淵的話，知道他和的猜測不謀而合，於是也沒賣關子，直接說道：

“柳青楊是不是在我們後麵跟著？”

陸沉淵笑了，眼前這個姑娘果然聰明，懂得舉一反三了——在兩河府借了柳青楊的手，查了周浩，現在正好也能借他的手，調查無塵庵。

畢竟，吳大人不知定遠侯府的事，查不了太深的東西；而陸沉淵和顧昭雪又不方便自己出麵，那麽柳青楊就是最好的選擇。

算算時間，柳青楊雖然落後他們四五天從兩河府離開，但他們這麽耽擱了幾天，柳青楊想必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