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林婧所說，晚上的菜裏果然有一道糖醋裏脊。

林大娘的廚藝很好，鮮的裏脊切得厚薄均勻，鮮亮的醬裹著，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口頓時布滿了整個口腔。

顧昭雪很喜歡這個味道，就像喜歡吃糖葫蘆一樣。

可這一次，卻有些心不在焉，一塊裏脊挑到碗裏，咬了三口，才隻咬掉了一個角，那模樣，本就不像是在好好吃飯。

其他幾個人幾乎都一臉好奇的看著顧昭雪，手裏的作也隨之慢了下來。

不管是音若還是陸沉淵他們，印象中的顧昭雪總是一副變不驚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麽事能到的心，可是今日，顯然反常了。

陸沉淵將的異常看在眼裏，卻不聲。

一頓飯吃的甚是詭異，就連蘇修墨這個慣常鬧騰的活寶也難得沒有開口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都吃完了，顧昭雪也後知後覺地放下碗筷。

各自回到房間，音若總算是憋不住了：“姑娘，你到底怎麽了？似乎今天從外麵回來，就一直不對勁？”

音若是可信的人，顧昭雪自然沒什麽不能說的，可張了張口，想要說出來的那些話，卻哽在嚨裏。

罷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不過是一件還沒影兒的事而已，也許是想多了呢？

於是顧昭雪搖搖頭：“我沒事，你別擔心了。”

音若還想再說什麽，卻聽到門外響起齊軒的聲音：“夫人，二爺請您去隔壁房間下棋。”

“好。”顧昭雪應了聲，轉便出了門，去了隔壁的房間。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適應了“二夫人”這個份，裝著裝著，竟然連自己也有些習以為常了。

齊軒把顧昭雪請進房間後，就退了出去，從外麵把門關上，而房間裏，陸沉淵果然已經擺好了棋盤等著。

“坐。”陸沉淵說著。

顧昭雪便從善如流地在他的對麵坐下，出手就要去拿放在右手邊的棋子，準備開局。

“不急。”陸沉淵阻止了吃，側過從旁邊的小案幾上端過來兩個碟子，放在棋盤上，推到顧昭雪的麵前，“吃吧。”

顧昭雪看著碟子裏放著的糕點，有些奇怪地看著對麵的男子，麵疑。

“你晚膳一共才吃了兩口飯，不嗎？”陸沉淵說著，角還勾起一抹若有似無地淡笑。

聞言，顧昭雪心裏一，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改變了方向，從棋盒轉移到糕點上，輕輕拈了一塊，小口小口地吃著。

陸沉淵也不急，端著茶杯抿了一口，然後斜靠在椅子上，看著——的作很優雅很安靜，屋子裏燭明滅不定，燭投映在的臉上，形半明半暗的景。

尤其是的眼睛，明亮的那一半，燦若星辰，幽暗的那一半，沉若深湖。

連著吃了幾塊糕點，然後一杯茶灌下去，顧昭雪覺自己整個肚子都撐了，停了手：“多謝二公子招待，我吃飽了。”

陸沉淵將兩個碟子拿走，騰出棋盤，兩人開始執子下棋。

照舊是你來我往地廝殺，今日的陸沉淵比平時的棋風更加犀利，從一開局就直接打了顧昭雪穩紮穩打的步伐，得不得不跟著他的腳步，劍走偏鋒。

這局棋下的極快，兩人幾乎都沒怎麽思考，就已經落了子。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已經有了結果。

“下了這麽多次，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你下平局。”顧昭雪扔掉手裏的棋子，了額頭上的細汗，笑著開口。

“這說明顧前輩說的沒錯，你勝在棋穩，卻也敗在棋穩，若偶爾能出奇招，方能致勝。”陸沉淵說著，而後問道，“如何？一局下完，心裏有沒有輕鬆一些？”

“豈止輕鬆，簡直酣暢淋漓。”顧昭雪輕笑著，臉上已經不見了先前的鬱結。

“那麽，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今日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回來之後就心事重重？”陸沉淵又問道，“我以為，我認識的顧昭雪，不像是會被外界的事左右緒的人。”

顧昭雪沉默片刻，抬頭間看著麵前的棋盤，又看著不遠的糕點，忽然覺得，陸沉淵今晚弄這一出，其實是在幫舒緩心。

他總能做一些事，不遠不近，恰到好，卻像是浪一樣，推著像水流一樣細膩的溫，往的心裏更近一步。

不免想到了林婧，還有街上偶然到的杜公子。

“讓二公子見笑了，隻是今日在街上，遇到了一些特殊的人和事，讓我歎這個世道對子的不公與苛刻。”顧昭雪歎息著說道，“不過，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

“哦？”陸沉淵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如今雖然不似前朝，對子的約束那麽徹底，但也並沒有從本上改變多。子該學的就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以相夫教子為己任，守著宅的一片天地，與小妾通房、三姑六婆明爭暗鬥。”

顧昭雪說著，又想到自己，想起昔日在滄州城，傳出去要嫁給陸沉諳的時候，那些百姓說過的話。

即便醫高明，又通仵作之，能常人之不能，可在那些人眼中，也不過是個拋頭麵、出卑微的鄉野醫。

與的能力無關，隻因為世道如此，選擇了堅持自我的一條路，就落了下乘。

“更有甚者，明明兩個相的人，在沒有父母之命妁之言的況下在一起，傳出去就是子放不堪、不貞不潔，可世人卻總會為男子找諸多借口，說他們隻是一時被花迷了眼，若能回頭，還能得到一句‘金不換’的讚頌。”

“二公子覺得，公平嗎？”

陸沉淵雖然不知道顧昭雪到底在憂慮什麽，可說的這些話，的確是這個世道的主流，世人對子的偏見永遠深固。

“的確不公平。”陸沉淵想了想，說道，“我認為，世人對子的約束和苛刻，不過是因為這些人自大自卑的矛盾心裏在作祟。說他們自大，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比人強；他們自卑，是因為他們害怕子一旦有了出頭之日，會在某些方麵比他們做的更好。”

“但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這世上還有一類人，他們欣賞的不是詩書禮儀、才過人的閨閣子，而是那種真正能與他們並肩之人。那是一種憑著詩詞歌賦達不到的境界，那是真正聰明人之間的流與對話。”

“進，可同行；退，亦可攜手。他是強者，也是強者。”

說完這番話，陸沉淵的目從剛才打平局的棋盤上掃過，飽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