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樓長嘆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皇帝面有些難看，并不看他們低聲喃喃道:“我知道你們都怪我，可……我也不愿意這樣，十八年了，阿玥離開已有十八年了，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你們知道麼？”

弘通斜眼睨視著皇帝，忍不住諷刺道:“是啊，你過得很苦，又封了十來個妃子，生了六七個孩兒，還把害……”

“吭吭！”夜小樓似乎被酒嗆著，忽然大聲咳嗽起來。

皇帝并未聽出弘通話中的不對，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黯然喃喃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與你們不同，我系著這天下，若無皇嗣，這天下就要大了啊！”

弘通和夜小樓一杯一杯地飲著酒，并不說話。

皇帝也沒想讓他們說，只顧著自己喃喃地說著，他一年到頭憋在皇宮里，沒什麼機會說出心里話，在這兩個年輕時相的朋友面前，說起話來倒還痛快些。

“朕與的孩子若在，現下也有十八歲了，朕 又何必納那些個妃子？朕的心里也苦啊！”

“這江山，”皇帝指點著梅瓶上的山水畫，似乎那畫中的山水便是他的江山一般:“這江山原本便是為朕爭來，又幫著朕保下來的，若沒有……”

皇帝面上出幾分凄然之:“若沒有，北疆的胡族早已進犯中原，燕地六州生靈涂炭；若沒有，南越蠻夷也早就揮師北進，天下不知如何大……”

弘通嘿嘿冷笑一聲，夜小樓面悲憫之注目皇帝。

皇帝擺了擺手，對弘通不敬的態度不以為意。

“現在天下太平了，阿玥卻去了，就連為我孕育的孩兒，也跟著去了！沒有，你當我做這皇帝有意思嗎？！”

“哼哼，你不是還有一個皇后麼？！姐姐死都死了，你又來裝什麼深啊！”富貴低聲喃喃，神憤慨。

夜小樓警告地看富貴一眼，后者訥訥地閉上，轉過頭去。

皇帝已有七八分醉意，并沒聽到富貴的話，或者聽到卻裝著沒聽到容忍下去？

皇帝尤自一副頹廢的神，許是屋中炭盆擺得太多，他忽然覺得燥熱，指點點夜小樓:“小樓，你離窗戶近，把窗打開。”

夜小樓并不說話，起將窗戶支開一條細。

冷風伴著臘梅花香吹進來，令人神一振，有的梵音誦經聲傳了進來。

“人都死了，做法事有什麼用？不過是安自己罷了，不過是提醒自己，曾經來過這個世上罷了！”皇帝說著，支撐著子站起來，隨手拿起榻邊的長劍，隨意舞不章法，里大聲誦著。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去，深藏與名。

閑過信陵飲，劍膝前橫，

三個大男人或以手擊案，或舞起長劍，齊聲誦著令人熱沸騰的詩句，聲音細不同，或清朗或喑啞，卻是同樣的認真。

在外間伺候的齊煥也用尖細的嗓子跟著誦。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贏，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嗆啷一聲，皇帝將劍扔在一邊，跌坐在榻上垂首低語:“縱死俠骨香……俠骨香……那又如何！死了的終究死了，活著的又該如何？！”

皇帝出食指在弘通和夜小樓二人之間點來點去:“朱亥，候贏，哈哈哈，當我不知道啊，你們，你們都喜歡！”

夜小樓神自若，弘通酒意上涌，拍拍頭帶著幾分醉意怒道:“可惜只喜歡你，也不知你有什麼好的，好傻啊，只喜歡你這沒用的家伙，若是喜歡我，喜歡小樓都好，也不會落得那麼個下場，怎麼偏偏就喜歡你呢？”

皇帝哈哈大笑，滿面俱是豪，一手向后撐著錦榻，一手戟指向天道:“阿玥當然喜歡我！告訴你們一個，朕最大的功不是得了這天下，而是，朕得了阿玥的心！”

夜小樓終于出一痛苦之。

阿玥智謀勇武無雙，卻偏偏不懂婦人間那些魑魅魍魎的毒詭計，才會早早地慘死在宮中。

弘通紅了雙眼，將酒杯重重地拍在案上，對皇帝怒道:“那你為何又以白綺麗為后？你可知那賤……”

夜小樓神不接過話頭:“是啊，你立白綺麗為后，就不怕阿玥在九泉之下傷心麼？”

這是今日夜小樓第一次說話，皇帝怔了一下，看著夜小樓慢慢道:“是阿玥自己對我說的，讓我給白綺麗找一個像我這樣的夫婿，們姐妹深，若不是夫婿不能相讓，就把我讓給阿綺了……”

燭通明，香爐里香煙裊裊，阿玥靠在皇帝的懷中，兩人共同翻看著一本書，皇帝的鼻端幽香陣陣，全是上的香。

皇帝放下書，手去阿玥高高鼓起的肚子，阿玥忽然笑道:“也不知這孩兒是男是，阿綺妹妹還說，待將來結親生子，的孩子要和咱們的孩子結親呢！”

他著阿玥的肚子笑道:“你那妹子臉皮倒厚得很，一個孩兒家怎麼好意思談論這些的。”

阿玥從皇帝懷中爬了起來，面朝他跪坐下來，因為月份已經大了，做這些事很是困難，拉起皇帝的手認真道:“阿綺要我幫找一個夫婿，要像你一樣好的人，可我想來想去，這天下哪有像你一樣好的人啊，除了你自己……”

開玩笑地說道:“要不，你把阿綺也收了吧？我懷著孩兒這些日子，也苦了你。”

搖曳的燭下，阿玥的臉龐英氣中帶著，眼波流，笑容似嗔似喜，似真似假，皇帝看得怦然心，一把拉住的手調侃道:“阿玥莫要胡說。朕都忍了這麼些日子，再忍個把月也無妨，至于阿綺麼，你告訴，滿朝中的權貴子弟，看上哪個，朕為賜婚便是！”

沒有想到，僅僅第二天，皇帝上朝歸來，就得到消息，他的阿玥，因為難產去了！

如同五雷轟頂，皇帝變得渾渾噩噩。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不理朝政，天喝得醉醺醺的，都不知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