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歡可沒沉得住氣,愈發惱怒正要說什麼,寶兒卻是一把揪住阿扣的領把他提了起來:“你說什麼?!誰收了錢,誰又見利忘義?”
阿扣娘從后面沖上來,推得寶兒一個趔趄,將阿扣從他的手上解出來大聲罵道:“你個殺千刀的屠戶不得好死,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閻王爺把你上刀山下油鍋,下輩子轉畜牲……”
心疼地把阿扣摟在懷里,對著寶兒大罵不休,言詞其其惡毒。
做屠戶的每日殺羊殺牛,最是忌諱別人罵這種話,寶兒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已經有些呆了。
江氏一向善良懦弱,聞言更是臉發白,低聲勸說寶兒:“算了算了,就讓們說去,咱們趕走吧。”
寶兒咬著下,恨恨地不樂意,但又拿婦人沒辦法,總不能他也去同婦人對罵吧。
婦人眼中掠過一惡毒的神,罵得更大聲更難聽了。
“死屠戶和騙子醫館串通起來欺負孤兒寡母……可憐我的扣兒被人欺負……欺世盜名之輩……”
“誰欺負你了?”清脆的小孩子聲音響起,郁竹向阿扣娘施禮問道。
阿扣娘呆了一呆:“當然是你家還有死屠戶家……”
郁竹拉住躍躍的郁歡,聲音清脆道:“寇家嬸嬸,兩年前阿扣得了水痘之證,渾發熱頭痛裂,可是吃了我爹爹的藥才好的?”
婦人一愣,心說糟糕怎麼忘了這件事了。
孩兒卻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侃侃而談:“寇家嬸嬸,你那十幾年的咳之癥,可是我爹爹幫你治好的?”
對了還有這件事,怎麼會連這件事也忘了,如今當真是記不好了……
阿扣娘面上有些訕訕:“我的咳癥原本也不算厲害,你爹只不過誤打誤撞……”說到這里忽然覺得嗓子有些,忍不住輕輕咳嗽兩聲。
“上次阿扣了寶兒家的,寶兒爹不僅沒罵他,還多給他一塊呢!這也是欺世盜名麼?!”郁歡忍不住喊道。
對呀!寶兒眼睛一亮,他就是笨,才會任由扣兒娘胡罵人。
這件事怎麼也忘了……不,不是忘了,是沒當回事,自家又窮又苦,日子都過不下去,他們卻能吃飽穿暖,拿他們些和藥不是應當的麼?
婦人心下慌地想著,不知不覺地就把這想法說了出來:“你們那麼有錢,給我們些和藥也是應當的,莫非要做那為富不仁的……”
“寇家嬸嬸,我爹爹為阿扣和你看病,可從來都沒有收過診金和藥錢,我還因為照顧阿扣染了痘癥,直到阿扣的痘癥好了,我還病著,吃了好些藥才好的。即便這樣,你今日還說我家財如命,見利忘義,欺世盜名麼?”
“不是說醫者仁心麼,我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你們幫我和我娘一下也是應當的,為富不仁……”阿扣掙開婦人的抓縛,怒道。
“……”郁竹簡直無語了,這和后世那種你富你該死,我窮我有理的家伙不是一樣一樣的麼?
“嘿嘿……”
“呵呵……”
“哈哈……”
和郁竹有同的人很多,這話一出,沒等說話,周圍的人先不客氣地笑開了。有人忍不住道:“小兄弟,大夫也是要養家糊口吃飯穿燒柴的,若所有家貧之人看病都不用花錢,那大夫早就死了……”
“是啊是啊,我媳婦的病也是田大夫給看好的,我們可是全額付了診金藥費,要知道能有個好大夫把病看好就萬幸了,哪里還能要求人家不收錢……”
“田大夫去我家診病的時候,既沒要車馬費,還自己帶著紙和筆,免了我去向鄰居借紙筆,這份細心可也難得呢!” 一個婦人說道。
這個時代的紙筆也算是奢侈品,一般人家如果家中沒有讀書人,是沒有紙筆的,若要用紙筆只能去向讀書人家借,田治輝經歷過幾次病家借紙筆的事之后,出診時就自己備著紙筆,免了病家的麻煩。
沒想到這種小細節上也有人記得他的好。
“阿扣娘啊,我認識你十幾年了,以前你的咳癥可不輕啊,不就咳得上不來氣,嚨里咝咝的響,可不是你說的那樣不甚嚴重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看著阿扣娘道:“別人幫你是他們的仁義之心,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倒打一耙……”
阿扣娘的臉上有些不好看,阿扣怒氣沖沖地看向老者,恨不得撲過去咬他一口。
“就是就是,別人家是有錢,可他們的錢也不好掙,就像牛張,去胡人那邊趕牛可危險,有時候還會遇到狼群……”
“田大夫也不容易,夏天的時候下著大雨,我娘病了,田大夫冒著雨來給我娘看病,路上了一跤,到我家的時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看來這個世界人的三觀還是很正的……
郁竹一向以來除了父母和妹妹,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心狠狠地暖了一下——原來有這麼多的人為們說話,這些人都記得和爹爹的好,就連爹爹備好紙筆的事們都記得。
田治輝在鎮上行醫兩年,過田家恩惠的人不在數,這時聚攏來,紛紛說起田家的事,倒把阿扣娘倆的事放在一邊。
阿扣娘面訕訕的,悄悄拉了猶自不服氣的阿扣一把,帶著他鉆出人群走了。
郁歡興得要命,這麼多人夸的父親,小脯得高高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郁竹雖然看到阿扣母子離開,卻也懶得理他們。
這種忘恩負義倒打一耙,永遠都覺得別人欠的人,還是盡量打道的好。
這時已無人注意阿扣娘倆,說起自家被田家治好的病,一個個如數家珍,就連地上的男人也停止,怔怔地聽著。
眾人說了一會兒,又有人老話重提:“這位大娘,你要不要帶你兒子讓田大夫看看,說不定他能治呢?”
男人出幾分怔忡的神來,喃喃道:“能治啊?我在縣城和府城都請過名醫治過了,可……我這病是沒法治的吧?”
老婦人卻并不多言,胡將攤子上的東西卷了起來,扯下男人上的被子卷在一起,一手拉起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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