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廣森一頓，半晌才苦笑道：“下……下治家不嚴，竟連枕邊人都看不清，真是無面對王爺。也無見焰兒。”

他一邊說著，眼都紅了，急吸了吸氣，續道：“可下實在是想不通，下的父母走的早，下也不是那急子的人，娶妻之后，從未有人迫過，也從未說過一定要生兒子，家中更無妾室，到底為何要這麼做？？為何……為何對親生骨竟能如此狠辣，下真真是不寒而栗，下從不知一個母親竟能涼薄至此，下夜夜輾轉，怎麼都想不通此事……”

他顯然憋的久了，又沒有人可以說，忍不住就說了幾句，又及時收住，拭了拭淚：“下失禮了，王爺見諒。”

沈晝錦溫言道：“無事，云大人不必在意。云大人至誠君子，自然不懂這等涼薄之人……這世上確實會有這樣的人，興許為了旁人一句戲言，又興許為了手帕之間爭個短長，就會做出這種事，如今事已至此，也不用太在意緣由了。”

云廣森苦笑道：“王爺說的是，只是下……”

他猶豫許久，仍是道：“下只是不知該如何理。那毒婦死親生兒，又害的焰兒流落民間，若不是得王爺相救，只怕命也……”

他頓了一下，沒往下說：“這等毒婦，下一想到便脊背生寒，著實說不上有什麼誼，可畢竟還生了景行，且焰兒乃是孫輩，下實不知該如何做才好……”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沈晝錦微微點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實這若是換到現代人上，事很好理。

畢竟，一個見都沒見過的祖母，害死了他相依為命的親娘，那云重焰為人子，為母報仇，在現代人來看，非常正常且合理。

可這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時代、“百善孝為先”的時代、“虞舜孝天”的時代，甚至是“郭巨埋兒”都能得人稱頌的時代。

郭巨為了讓母親有足夠的食吃，就想活埋自己的兒子來節省糧食，在現代人看來簡直人骨悚然，可在這個時候，卻是“至孝”的。

這就是此時的大環境。

所以云廣森認為，如果他為了云重焰，殺了云重焰的“長輩”，這對他的名聲是極其不好的，這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而且這樣一來，他的次子云景行，與他、與云重焰，就相當于有了殺母之仇，家中再無和睦之日。

所以不管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云重焰，他都認為不該殺死云夫人，可不殺他又覺得對不起云重焰，畢竟云重焰那兒，也有一樁“殺母之仇”，因此左右為難。

沈晝錦就道：“云大人，其實焰兒是一個很通達理的孩子，很多事，你與他講清楚了，他就會明白，不如改天，我讓焰兒過去與云大人聊聊？”

云廣森大喜，急袍施了大禮：“多謝王爺，下激不盡。”

沈晝錦手扶他起來，淡笑道：“不必多禮，我也有一事拜托云大人。”

云廣森急道：“王爺盡管吩咐。”

沈晝錦道：“我的份、我的風，我明的未來，以及焰兒是我徒弟這件事，我希云大人能找個下人，傳到云夫人耳中。”

云廣森一愣，但仍是道：“下遵命。”

沈晝錦微笑點頭。

并不糾結于非得讓人死，誅心什麼的，不比死難？

而且與云廣森接了之后，其實還是樂意促他們相認的。

畢竟家里人，比如師父吧，看著老，其實在孩子上是沒有什麼原則的，再說他以后也要上值，不常在家。

而沈重，雖然年紀有了，但已經多年不親自教徒弟了，而且脾氣越來越老小孩。

所以云重焰若能認一個這樣的祖父，就是這種有些軸有些清高，卻心地敞亮明的文人祖父，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好很合適的事。

兩人隨走隨說完了事，然后沈晝錦把糧食放下，等回了家，就把云重焰過來，掰開碎的跟他說了。

云重焰垂著眼靜靜的聽完，然后抬眼看著。

沈晝錦道：“我是覺得云大人還不錯，不過這事兒還是看你自己，如今云府，云夫人被，云小姐已經出嫁，也就是你那個便宜小叔叔在家，據說是個沒什麼本事的紈绔，不足為懼，也不必在意，所以，你倒是可以與云大人好生相相。”

拍拍他肩：“如今你師祖和我上都有差使，一時半會兒的，你與師兄師姐們，都不會有什麼安排，尤其你年紀又小，正該好好學習。武，你照常練就可以，文，找師父也是找，能找個親戚兼師父有什麼不好的？還省了束脩。反正你現在又不是沒有家，又不是沒有后路，為師有權有勢有錢的，你看他順眼就兩日，不順眼找個由頭就回來了，怕什麼？”

云重焰被說的笑了，慢慢的點了點頭。

沈晝錦又道：“至于你暫時不能說話，我也沒有與云大人提及，他應該也略有耳聞，在這種事上，人最容易暴本來的想法，我想留給你自己看，自己想，自己判斷這個祖父如何，你覺得怎樣？”

云重焰又輕輕的點了點頭。

沈晝錦他頭：“乖，我今日已經跟云大人說了，我想他若乖覺，明兒會直接上門，到時候我溫良把人帶進來，你見一見，再決定要如何。”m.166xs.cc

云重焰靜靜的看著，忽然張手，輕輕的抱了抱。

沈晝錦拍了拍他的背，半晌，他才在懷里，點了點頭。

而云廣森那邊。

他得了沈晝錦一句話，欣喜不已，回去之后，先就安排人把沈晝錦說的，傳給了云夫人。

云夫人是個心氣兒高的，當時為什麼非要一舉得男？

是為了跟家里別房的堂妹別苗頭。

兩人年紀相仿，又都心高氣傲，從小就暗中較近，云夫人一直一頭。

后來嫁的人都是文人，偏云廣森不如堂妹的夫婿升的快，就輸了一籌；后來堂妹嫁人沒一個月就懷上了，又輸了一籌；然后堂妹一舉得男，心態就崩了，所以說什麼也要生個兒子……自己生不出來，就從外頭淘換一個。

糊涂人做事，向來不會深思慮，加上云廣森那時還是個小兒，家里人也，所以，就這麼給辦了。

這些年一直膽戰心驚，在云家母子來過之后，更是膽戰心驚。

直到如今暴了出來。

云夫人這種人，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這麼多年給自己洗腦，早就把自己洗的深信不疑，覺得用心良苦，一個兒就算沒換又能做什麼？可是給家里換回了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

覺得都是為了云家，用心良苦，犧牲大發了。

所以這些天一直郁憤不已，覺得云廣森對不起。

一直到下人到面前，說了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