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回村後, 姐姐不在家,我知道姐姐每隔兩三日便要來驛站送菜, 於是便跑來驛站問姐姐下落, 當時的看守說,姐姐是前夜晚上來送過菜,後來便走了。”
“我又跑去村里相的人家問, 仍未問出姐姐下落, 我很擔心,當天晚上, 我從驛站後角門了進來, 那時不知怎麼, 我總覺得姐姐若是出事, 必定和驛站有關係。”
“從前我和姐姐一起來過驛站, 對驛站裡還算悉, 我記得當日驛站裡接待了好幾位朝,還接待了一批軍糧,大部分驛差在西邊倉房忙碌, 我便在東邊找姐姐。”
徐櫟和緩的語氣驟然一沉, “我遇到了余鳴他們五個, 餘鳴、祈然、辛原修和楊斐, 當時皆高中進士, 攜著吏部文書離京赴任,他們四個意氣風發, 薛明理雖然也要做了, 則像個嘍囉一般跟在他們後面, 見到我,他們問我是哪來的, 我當時不敢說假話,便說我是來找送菜的姑娘的。”
“當年的老驛丞是見過我的,我雖跑進來,可我若說來找姐姐,他們也不會怪罪,而餘鳴他們五個份尊貴,又怎會對我多加盤問?可我沒想到,聽到我是來找姐姐的,他們的神變得古怪起來,我記得很清楚,祈然當時問我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自然還是老實代,聽說我家裡只有姐弟二人,他好像鬆了口氣,而後便我離開,我在驛站轉悠,當我走到一中庭之時,我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鑰匙,那是我家門上的鑰匙,我不可能認錯,鑰匙掉在驛站裡,姐姐卻失踪了,我當下便去見了老驛丞。”
“我說明來由,老驛丞來幾個雜役一問,他們說辭還是此前那般,時辰晚了,我不可能在驛站裡久留,只好懷著疑竇先回家,我想著第二日再找姐姐,可我沒想到,當天晚上,薛明理便到了我家裡。”
宋懷瑾眉頭皺起,“薛明理去你家裡?”
徐櫟抿出一冷笑,“是,他是來滅口的。”
“他們怕我第二日又去驛站鬧,想讓薛明理來殺了我,只要我往後再不出現,驛站眾人也會忘記我們姐弟,至多去村里打探一聲而後換一家人收菜,那時我剛滿十八歲,看著格瘦弱,極好欺負,他們覺得薛明理一個人便能殺了我。”
徐櫟深吸口氣,似乎也不願陷那段回憶,“薛明理會些拳腳功夫,他找上門來,先說知道我姐姐在何,待我讓他進門,他便了凶相,他用匕首朝我刺來,可他沒想到我會功夫,且手比他更利落,而他還有個致命的缺陷——”
“他一隻耳朵是聾的,反應更為遲鈍,我與他纏鬥片刻便將他制服,當時我很害怕,為了自保我也下了狠手,我刺傷了他,到那時,他才開始後悔,他求我救他,說可以告訴我姐姐下落,我這才猜到他為何來殺我。”
“我問他,他說姐姐前夜被餘鳴幾人截住,強擄去了房輕薄,後來生了意外,姐姐死在了驛站裡,如今都被他們理掉了。”
徐櫟放在膝頭的指節狠狠一攥,“當時他快死了,我知道他不可能騙我,我恨極了,問餘鳴他們幾個姓甚名誰,又問姐姐骨何在,問他有沒有一同害我姐姐,他疼的厲害,傷口不住流,本不敢騙我……”
“他說他撞見了,可餘鳴幾個知道他耳聾之事,以此要挾他,他耳聾早前便被揭發過一次,這次他本不敢反抗,否則到手的功名便要丟了,又說前夜看到餘鳴他們抬著箱子上了後山,但他不知道最終藏在何,他又說餘鳴他們考中了進士,又說他們家裡哪般背景,讓我莫要螳臂當車。”
徐櫟苦的揚,“我從小到大未離開姐姐一步,跟著師父去了京城,也是京城裡的人下人,我最知道惹上權貴是哪般後果,我怕,可我更恨,我想到去報,可餘鳴他們便是,他們有四個人,而我無長,我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薛明理又威脅我,說餘鳴他們在等他回去,若他死了,餘鳴他們不會放過我,我頓時張起來,知道再也耽誤不得!”
宋懷瑾沉聲問:“所以你殺了他?”
“我沒有別的選擇,若當真放了薛明理回去,薛明理自然告訴他們我知道了真相,到時候,他們豈會放過我?”徐櫟神一冷,“何況,薛明理無辜嗎?他看到我姐姐出事無能為力未施救便也罷了,可他為了別人的脅迫,便要來取我命,倘若我未和師父學過武藝,我已是他刀下亡魂,說到底,他和余鳴他們一樣,將我這等人下人的命視為草芥。”
“我沒有救他,我看著他失過多而亡,後來我想,若是我逃了,薛明理他們或許還會緝拿我,既是如此,何不如讓我‘死’了?我給他換上我的袍,將我家鑰匙掛在他上,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劃花了他的臉,我知道水塘里盡是淤泥腐草,扔進去必定會爛的更快,於是我給他的綁上石頭沉了水塘里。”
“我做這些花了一夜功夫,第二日我不敢走遠,也想找到姐姐的骨,可我在後山轉了半日,什麼也未發現,而我還看到餘鳴幾人派人去找薛明理和我的下落,待發現我和薛明理都消失無踪後,他們顯得很心虛,留下兩個隨從,就這樣離開了驛站。”
徐櫟搖頭,“我知道他們是不會死心的,留下隨從,便是想知道我和薛明理的向,這期間,我躲到了附近的縣城去,隔了五六日再回村里,便見村里人都在傳我的死訊,還報了,於是我放了心。”
“那以後,檀州和京城我不敢再去,便一路往西去了林州,林州彼時有山匪為禍,駐軍為了剿匪但凡青壯年都收,我隨便編了個名字便進了駐軍。”
“我在林州駐軍一待便是七年,這期間,我頂著徐櫟的名字做最苦最累的差事,為的便是不讓人發現我,可有一日,我知道餘鳴做了大,我甚至……甚至見過辛原修一面,他從肅州過來辦公務,我見到他之後,忽然覺得我不該這樣。”
他語聲微,“姐姐的骨還無下落,照老一輩的說法,骨無人安葬,便是孤魂野鬼,而當年害了姐姐的人,卻一個個都了一方封疆大吏,我……我為了自己活命,明知道他們罪大惡極,卻著不敢為姐姐報仇,我枉為男人。”
宋懷瑾聽得唏噓,“既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們又各個都位高權重,便未想過自己好好活下去?”
徐櫟搖頭,“不可能心安理得活下去的,我怕別人問我來歷,怕薛明理死的事暴,時而做夢夢到姐姐,那之後數日我都睡不著,我對不起,我對自己也無法代,我不是徐櫟,我本不想為徐櫟……”
他語聲沉啞,抬手抹了一把臉才繼續說下去,“我離開了林州,這些年在駐軍之中磋磨,我的模樣與以往大不一樣,我先回了京城找到了師父的戲法班子,師父和當年的師兄弟竟然都認不出我,我放下心,折回了村子裡。”
“餘鳴他們四方為,我沒法子一個個的,後來我想到,當年的案子發生在驛站裡,而他們都在北方幾州府為,若是南下京,是一定要經過驛站的,再沒有比驛站更好的地方了。”
徐櫟語聲忽而堅實有力起來,“我進了驛站當差,待我查了文書,發現餘鳴和辛原修這些年竟然一次都沒來過驛站,祈然和楊斐也只來過一次,我不想乾等著,我得想法子吸引他們過來。”
宋懷瑾和戚潯對視一眼,戚潯道:“觀音廟的詛咒,你推波助瀾了?胡立出事,還有你的腳傷,是你故意為之?”
徐櫟看著戚潯,“我來了沒多久,便聽到蓮花村大姐求觀音得子的傳聞,在那之前,觀音廟又著過一次大火,我知道村里人最信奉這些神佛之說,便開始在驛站傳揚,後來我發現只傳揚不夠,於是我用自己獨有的馴馬之法,讓馬兒傷了胡立,又過了不久,我還是覺得不夠,於是,我讓自己也了傷。”
徐櫟眼底微簇閃,“我那時太著急了,只想著觀音廟的名聲傳出去,他們聽到一定會心虛,因他們將我姐姐的骨就埋在觀音廟的後山上,可我等了一年兩年,他們都未曾出現,那時,我才知道心急不了,直到觀音廟要擴建。”
“觀音廟擴建,要用附近的地,這時候楊斐出現了,可他邊帶了許多護衛,是以太守的份巡視,我本近不了他的,那次我忍住了,可我猜,姐姐的骨,一定就在觀音廟周圍,從那時開始,我越發宣揚信佛之說,而村子裡的人聽說驛站裡的人差老爺都信,也更喜歡往觀音廟去,一來二去,觀音廟的名聲越來越大。”
戚潯聽到此心弦微,“村子裡幾次出事可與你有關?”
徐櫟抿了抿,“有關,驛和村里的人悉,何況我還記得許多村里的人,打妻子的,不孝敬老人的,盜的,我略施手段,小懲大誡。”
“那個打妻子的被你推下山崖摔死了。”戚潯道。
徐櫟下頜微揚,“那是個意外,我本只是想讓他也摔斷,可沒想到他摔死了。”
宋懷瑾忍不住道:“此人的確有罪,可你為了裝神弄鬼令他丟了命,心底難道沒有愧疚?他罪不至死。”
徐櫟虛虛瞇著眸子,“愧疚?對這樣的人,又為何要生出愧疚呢?我若不裝神弄鬼,這世上本沒有人懲罰他,你為何不問問他有無愧疚?”
戚潯這時道:“那章老伯呢?對他你也沒有愧疚嗎?”嗎? ”
徐櫟微愣,很快又垂下眸子,“我來不及了……如果他告訴你們是我幫他幹活,那我便來不及殺剩下的兩人了,我本……本不想殺他。”
宋懷瑾接著問:“你是如何謀劃的?”
徐櫟偏眸,看著地上的青石板地磚,“我沒想到他們一起來了,觀音廟的名聲越來越大,且還要不斷擴建,我猜到總有一日會有人來,可他們竟一起來了……我本想第一個殺祈然的,可餘鳴來的那天晚上,他喝酒裝醉,回去後便和辛原修去後山找姐姐的骨,我便知道,當年去埋姐姐骨的人是他們兩個!”
“那天晚上我跟踪了他們,餘鳴和祈然去了那片松林,等他們回來後,我假做祈然的聲音,又將他引了出來,對了,這是我一直藏多年的口技。後來我制服餘鳴,總算問了當年經過——”
“當年他們四人醉酒,張狂忘形,直道此不似京城那般可供他們花天酒地,我姐姐來時他們便看到了,隨後便起了覬覦之心,待姐姐離去時,他們打賭看誰能留下姐姐,辛原修是習武之人,竟不由分說便將姐姐強拉進了屋子……”
“辛原修是人,家中是肅州巨富,楊斐是嶺南族之後,最為張狂,一個村姑在他們眼底,不過是給錢銀便可打發的,他……他二人對姐姐施暴,餘鳴和祈然防止姐姐逃走,也是在這中間,這幾個畜生不知是誰打死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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