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蕭昊乾來了。
他進來時,表詫異,目質疑,更多的卻還是不信任,他問:“你和丞相斷絕了父關係?”
“是啊,”夏語凝蓋著本書直歎氣,“斷得幹幹脆脆,現在想起來,還有一丟丟小傷心呢。”
蕭昊乾:“……”
蕭昊乾本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開懷大笑的夏語凝,畢竟每次幹了“壞事”後都是得意洋洋,而不像其它人一樣心虛茍且,他甚至都準備好了試探之語。
但見如此這般頹廢,心中反倒生出一些的緒來。
父親,縱然彼此失,要斷,也斷得艱難。
那個跋扈囂張的皇後能有如此頹然的一麵,方才算是正常。
而且,沒有對我撒謊,蕭昊乾抿了抿,往來一路的猜忌中,突然暗的多了些得意。
失去了丞相的支持,在皇宮的日子除了依靠自己,還能靠誰?
“斷了就斷了吧,”蕭昊乾出奇地沒有拿話刺,然而笑道,“斷了也是好事,夏明的事不會這麽輕易結束,你是朕的皇後,西晉的國母,本就不該牽扯進這些醃臢事中。”
夏語凝將蓋在臉上的書拿下,用看傻子的目迅速瞄了他一眼,“……我若沒斷,還可以試著跟夏家打探打探報,我斷了,對夏家來說一無是,他自然會重新培養一個‘皇後’,對你並無好,你高興個什麽勁?”
蕭昊乾眉間一蹙,“皇後之位,豈是說換人就換人的!如此何統……他要培養何人?”
“嘿,”夏語凝驚訝了一下,翻坐起端詳他的表,實在搞不懂這個之前恨不得將千刀萬剮的人,這會幹什麽維護起來了,想了想,而後恍然大悟,“你該不是覺得我比較好控製,所以不想換人?”
蕭昊乾一怔,眼神飄忽了一下,“當然。”
夏語凝瞇起眼,“皇上,您有些心虛啊,來,看著我的眼睛回答,不要慫!”
蕭昊乾:“……”
“娘娘!”玉竹尷尬地咳了聲,敢對皇上下命令,這合宮上下就連老太後都沒這個膽量,家娘娘倒是日日都在皇帝的底線上蹦躂。
而令人驚奇的是,蕭昊乾今日心似乎格外的好,竟然隻是瞪了一眼,“哼,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夏語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視線從那寶金龍冠一直掃到了登雲靴上,反複來回幾次,方才道:“我還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呢,畢竟本姑娘也是風華正茂、沉魚落雁、閉月——”
“哈哈哈,朕竟不知,賢淑皇後竟然如此沒有自知之明。”蕭昊乾出一個沉的笑,雙眉如劍,著刺骨的鋒芒,就是先前三聲“哈”笑得過於形式化,有些古怪。
夏語凝:“……”
話就說話,別沒事幹笑好嗎?聽起來反而更心虛了啊!
夏語凝打了個寒,可不想被渣男指上,趕轉移了話題,“夏丞相今日來去從容,看起來倒沒有半分心焦火燥的覺,看來夏氏如今還遊刃有餘?”
這番話,完完全全就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說的。
蕭昊乾來此本隻是想問問父了斷之事,這等朝廷機當不該對說起,但夏語凝一問,蕭昊乾便忍不住想起這兩日朝堂之上針鋒相對的場景,便有意說起此事。
“夏橙嚴老謀深算,但遇此事也算不上遊刃有餘,”他抱起了手,月下,浮在眼底的寒猶如冰霜,“夏橙嚴有一對左右手,你是他的兒,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這對左右手,一人便是剛剛被廢的刑部尚書,另一人則是戶部尚書。
刑部主管刑罰,刑部清吏司主事也都有他培養之人,素常除了總管小至零狗碎、大到皇宮失竊的順天府尹,以及修管律法、複核案卷,非涉及皇親國戚、黎民蒼生的重案、大審的大理寺之外,就屬刑部主管個州府省份糾察,概括範圍極廣。
吏部雖也有辦案,卻大多辦的案,又是戰戰兢兢、艱苦卓絕得保持著中立和“公平”,就是有買賣銜,大的夏橙嚴也不用過他的手,直薦便是,小的則派人敲打威脅、其下署。
吏部尚書做事謹小慎微,卻也是個膽小的,收賄賂都不敢,因此說不上有什麽功勞,但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過錯。
甚至在蕭昊乾看來,能夠在丞相府如山力之下還沒有手底線,足以說明吏部尚書將來可堪大用。是以這次徹查也隻是針對吏部尚書以下之員,吏部尚書還特地上了折子表忠心,蕭昊乾倒還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吏部小心了,刑部自然就更加大手大腳,被廢的刑部尚書幫著夏橙嚴在朝中塞了多人,從京城裏到京城外,隻怕連他自己都已經數不清了。
所以,蕭昊乾拿住夏明後第一個要拔除的,就是刑部毒瘤。
但,如今罪證雖在,那老人家卻仗著自己是兩朝元老死不認罪,蕭昊乾瞇了下眼,嗤聲冷道:“不撞南牆不回頭,你夏家聯絡朝中大臣的能力的確非凡。”
夏語凝就聽不慣他這指桑罵槐的勁,回以冷笑,“什麽我夏家?我現在跟夏家已經沒有關係了,怎麽著,又想往我頭上扣帽子?”
蕭昊乾無語,目晦,“……你倒是真狠得下心。”
如此決絕地跟丞相府斷絕關係,若放在一個月前,他必然不會相信,但過了這一個月,見過了摘星樓那一幕幕,他卻不得不信。
夏語凝不曾將丞相府當家,也不曾將皇宮當家,冷眼旁觀天災人禍,如此姿態,儼然已經將過往全數拋卻。
“這個話題過了,”夏語凝道,“你說刑部尚書不肯認罪,你是皇帝,難道隻能袖手旁觀?”
蕭昊乾目微變,“你倒比我還要心急。”
夏語凝意味不明道:“既然我已經跟丞相府斷絕了關係,丞相必然不會再用我,他培植的新人想必不久就會爬上龍床,到時候第一個要對付的,豈不就是我?”
所以心急也很正常,因為父不親人也罷,接下來怕是要為仇人了。
“你怕死?”蕭昊乾領會了的話,卻笑得不以為然,“你覺得丞相會對你手,所以你便期待著丞相府早日垮臺?”
顯然,他並不相信。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相信夏語凝會真的將丞相府置於死地。
夏語凝卻道:“不如意的死亡,自然人人都怕。”
蕭昊乾臉一變,“那你說,蘭兒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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