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離開之時,一頭烏髮,風度翩翩,渾上下著儒雅,可如今卻變了一個滿頭銀髮,佝坐在椅上的滄桑老人。
「唉!」安王幽幽嘆了口氣,「事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重要的是當下,無憂啊……」他哆嗦著向無憂出手去。
無憂忙握住他的手,「父王!」
「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他握了無憂的手,「其實,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咚!
無憂心頭一直懸著的石頭轟然落地,沒有預期的疼痛,有的只是長吁了口氣的欣和平靜。「可你還是我父王,對不對?」
就算他不是安王的親生兒子,但安王這一生卻只有他這一個孩子。
他記得清清楚楚,是他親手教他看書、識字,親自教他騎馬、箭,帶他四遊玩。
是他,在他生病的時候晝夜陪在他邊,是他,在他不開心的時候笑著對他說,有父王!
安王微怔,繃的心弦終於緩緩松下,角揚起,眼角的皺紋盛開一朵花,「或許,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
如此,或許他便不會被種種流言紛擾,或許他們父子的心能的更近。
他幽幽嘆了口氣,又看向無憂,「你可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
無憂略略遲疑,「他,可還在人世?」
安王緩緩點頭。
「他,生活可拮據?」
安王再次搖頭。
「他,可失去了自由?」
安王再次搖頭,又微微頷首,「自由,要看對誰來說。你父親,他就是……」
「我不想知道!」無憂突然截斷了安王的話,「父王,我不想知道他是誰。有父王,我就夠了。」
倘若他的親生父親與楓、姚清霜遭遇相同,他願意認他,倘若他的親生父親,生活拮據,養活不了他,他願意認他,倘若他的親生父親失去了自由,無法養他,他也願意認他。
可他明明還活著,明明能養得了他,明明能養他,卻不養,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好。」安王也不強求,又拍了拍無憂的手,「什麼時候若你想要知道,什麼時候來我問我。扶我,起來。」
他扶著無憂的手臂巍巍走向姚清霜,沖作揖,「王妃,對不起!」
「王爺,你這是做什麼?」
姚清霜忙側避開安王沖他行的禮。
「我……我騙了你與楓。」安王渾濁的眸中浮出一抹愧疚,「若不然,也不用辛苦楓趕去幽州救我。」
他扶著無憂的手臂重新坐回椅才緩緩道,「其實在幽州,見到那封信落款的一朵萱草之時,我便知道信是誰寫的了。」
只是時隔兩年,又見到的字跡,的標識,他的心當下就了,他只想保護,便對楓與姚清霜瞞了實。
「是鄭太妃對不對?」姚清霜心中忽的瞭然,楓一定是猜到了,所以才讓蘇白急急帶著安王回上京,為的就是鄭太妃。
安王頷首,眸中浮出一抹愧,「當日我在幽州,便求楓答應我一個要求,日後一定要對一個人網開一面,說的就是。我知道,與你之間有些恩怨,無論誰對誰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這些恩怨一筆勾銷好嗎?」
姚清霜略略猶豫,有些不解道,「王爺可知道,那些刺客可都是鄭太妃派去的,想要王爺的命啊!」
「我知道,那是我欠的,想要,我給就是了。」安王似是在笑,又似是在悲傷,「我能給的,如今也只有這條命了。所有恩怨,都一筆勾銷,行嗎?」他又看向姚清霜。
「我自然願意,只是鄭太妃未必願意。」
「這個你放心,我會去說服的。」安王靜默了幾息又道,「若是說服不了,我就看著,守著,不讓有機會再來滋事。」
「可想要你的命啊!」姚清霜有些擔憂,看今日鄭太妃的神,絕對不會放過安王的。
「我說了,要,我就給。」安王對此毫無畏懼,轉眸看向一臉不解的姚清霜、姚清雪,還有無憂,忽的笑道,「你們千萬不要多想,我與清清白白,沒有做過一件越矩之事,只是,終究是我誤了。」
他的眸看向遠,毫無焦距,聲音幽幽,也仿若穿過了無數時間與空間。
「那一年,先帝病重,他這一生,最大的憾就是當年沒有娶上鄭家,為了彌補先帝的憾,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如今已故的太后,與皇兄,還有我商議,去鄭家為先帝求一鄭家。」
「宮是好事,但宮嫁給一個生命岌岌可危的皇帝,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只要稍稍有頭腦的人家,都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送兒宮,而是會等到塵埃落定,將兒送給新帝。」
「當時,我年輕狂,便自告勇去了,還放下豪言,一定要為先帝求到鄭家。那一日在鄭家,我備冷眼,但卻慷慨激昂,許給了鄭家無數的好,試圖讓他們站在皇兄邊,試圖讓他們用自己的兒替皇兄去討好先帝。」
「可鄭家,最輝煌的時候曾一門三尚書,又怎麼可能看不穿我這點小把戲?眼看我就要失敗了,我忽然發現屏風之後出一抹鵝黃的角,那樣的,就仿若春日河邊柳樹最先泛綠的那一枝。」
「我故作不知的走到那屏風邊,故意嘆息,說自己配不上鄭家。之後轉,又含糊其辭與鄭家說了許多甜言語,最終,鄭家將我趕出去了,但那角的主人卻以死相迫,堅持要宮,鄭家拗不過,終於答應了,也算答應了我。」
「宮的第二日,先帝便去了,未留下任何言,幾位皇子為了那個位置,在先帝的喪禮上就起了爭執,而我,在那個時候,才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
「死死的盯著我,那蝕骨的恨意,仿若一支淬毒的箭,一下就命中我的心,讓我不寒而慄。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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