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痛恨一個男人。

肖天燁，你果然瞭解我，知道什麼是我最痛的地方，歐暖靜靜想著，心中格外寧靜，竟冷冷地笑了。

歐暖回到聽暖閣，這個未出嫁前就一直住著的地方，呆呆地在屋子裡坐了很久，始終心思沉沉，其實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想去想什麼，皆是矇昧的。只在矇昧中分明地想起，肖天燁說的那幾句話。

恍惚不過一瞬，便已經到了下午。

紅玉進來，擔憂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紋不的飯菜，道：“小姐，林妃娘娘來看你了。”

林元馨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這個時候還過來，歐暖一愣，隨即站起來，看著林元馨走進來，不知爲了什麼，心頭涌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有些話幾乎口而出，只是終究說不出口。

怎麼能告訴，肖天燁在威脅自己，若是說了，林元馨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肖天燁，可是歐暖不能拿歐爵冒險，還有一點，並不想讓那個男人死在這裡。

肖天燁太瞭解歐暖了，因爲對他有所虧欠，所以絕對不會做出出賣他的事，縱然他拿歐爵的命威脅，也會最大程度上還他的恩。

“表姐……”歐暖輕輕說了一句，隨即不說話了。

林元馨看了一眼桌子上沒有的飯菜，道：“你這是怎麼了，就算爵兒生病了，你自己就不過了嗎？”

看到林元馨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歐暖沒有說話，只是靜了片刻，道：“我並不是爲了爵兒，我只是覺得自己上的擔子很重很重，不知道，若是我娘還活著，事會變得怎麼樣呢？”

如果林婉清還活著，也許不用汲汲營營地爲自己和爵兒爭取利益，也許就是一個尋常的家千金，嫁一個不好不壞卻普普通通的高門子弟，便平常地過這一輩子。重生一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救下了爵兒，可道路一樣很艱辛，一路走來，只覺得老天在開的玩笑。

林元馨只是道：“暖兒，世上有許多我們無法決定的事，讓它就這樣過去又有何妨？”

歐暖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如果可以，我希那些事從未發生過。”

林元馨道：“你指的，是哪些事？”

歐暖道：“我孃的死，還有與某些人的相識。”

林元馨道：“姑母的過世是不可改變的，至於相識……”以爲歐暖想起了肖衍，道，“很多事，很多人，避與不避都是一樣的，關鍵是你怎麼理。”

歐暖默然，終是道：“有些事，還真是難辦，讓我不知道是該繼續往下走，還是另尋別路。”

林元馨看見臉上出一種從未見過的恍惚，心裡忽然一陣難，慢慢道：“那天，我在山上，師太爲我講過一個故事，如果你願意，我講給你聽。以前，有個路人在山裡迷了路。面對著兩條岔道，他猜測其中只有一條可以下山，於是選擇了左邊的一條。然而，他從日出一直走到日落，竟然發現這條路的盡頭通向斷崖。他便傷心地站在崖邊哭了起來，在此時，佛祖從那裡經過，就問他爲什麼哭？他說他走錯了路，並懇求佛祖，幫助他將斷崖變爲平地。佛祖聽完後就哈哈大笑起來，對他說，爲什麼不選擇另一條路再試試看。他卻說道，他已在這條路上浪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不能就這樣回頭。佛祖搖頭道，明知是錯，爲何還要執迷？”林元馨接著道：“暖兒，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既然已經走到了今天，又何必爲自己的過去追悔難過呢？如果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何妨走到底。但如果已知道這條道路的盡頭是懸崖，爲什麼不能及時回頭？捨不得花費的心和時間，不肯回頭的人，只會付出更大的代價，浪費更多的時間。如果你做錯了什麼，也不必難過，回頭也就是了。”

回頭？歐暖笑了，太多的人回頭了，肖天燁今天的所作所爲，就是在回頭。只是，不打算回頭！

歐暖那雙明亮的眼睛，也轉而凝視著林元馨：“表姐，人生在世，不求事事如意，但求無愧於心。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我是絕不會再回頭了！”

林元馨只是笑，卻在那笑容中有一種別樣的麗。

心中一，歐暖忽然說道：“表姐，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林元馨微一猶豫，說道：“有過。”歐暖苦笑道：“不是肖衍？”林元馨一，說道：“不是。”

很誠實地說不是，歐暖反倒有些窘迫，“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林元馨微微一笑：“我與你之間，並無不能說的話。我和他此生不會在一起，所以我只願他活得快快樂樂。”說罷，悽然一笑，沒有說話。隨後，看著歐暖的眼睛，說道：“暖兒，你是有福之人，表姐知道，你會過得很幸福的。”歐暖微微搖頭，說道：“表姐，你不會懂我的意思。”林元馨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懂？”歐暖又是一笑，不再說話。

兩人默默的坐著，歐暖忽然又問道：“表姐，你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林元馨嘆了口氣，說道：“他是我今生見過最溫和的人，有時候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我是喜歡他，還是仰慕他，或許是仰慕也未可知。可是我永遠也不會和他說。因爲他值得更好的子。而我，這一生已經是這樣了。”說是這麼說，臉上卻沒有什麼悲傷的緒，顯然是早已不在乎這一點了。

歐暖嘆了口氣，林元馨忽然笑道：“暖兒心裡不知道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念頭，一天到晚自尋煩惱，好了好了，你安安心心把飯吃了吧。”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歐暖如期地去了金鋪，見他。

推開小門，見到的是掌櫃溫和的笑容，他對歐暖說：“郡王妃，主子等你多時了。”

梅花樹下的石桌上，擺了幾樣緻點心，一壺酒，一壺茶，肖天燁獨自一人坐在桌前，他換了一套十分舒適的白寬袍，袍上繡著一圈紫的花紋。沐浴後的烏黑髮亮的頭髮隨意地紮一束，在尋常的秀致裡又增添了一野的豪放。見來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歐暖笑笑，沒有說話。

肖天燁出手去，爲將凳子移得恰到好：“坐下吧，看看，大都是你喜歡吃的點心吧。”

他那樣的風神舉止，出了白玉一般的手，上一次在他的臉上所見的沉和風塵僕僕都不見了，他完全徹底地恢復了一個貴公子的模樣。

歐暖在他邊坐下：“我來是爲了……”

“吃些點心吧。來，這個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這個……”

肖天燁在的玉碟裡面放了一塊緻的梅花糕，他從來沒有爲誰布過菜，可是，如今做起來，卻是那樣自然，毫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歐暖也沒有。

肖天燁見面不好，出手來，擰擰的臉頰：“怎麼，不高興啦？”

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奇怪，歐暖拂開他的手，“你覺得，我是來與你敘舊的麼？”

肖天燁卻渾然忘記了上次的不愉快似的，突然收斂了剛纔的笑容，地拉住了歐暖的手：“暖兒……這半年我一直都在盼能夠再次見到你，呵，終於見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做夢……”

歐暖無言，只是看著他。

“我在南詔時，每日軍務繁忙。可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便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如在昨日……然而一想起你對我說，今生再無可能……種種過往，對我來說，便了煎熬……”

“別說了！”歐暖垂下眼簾，淡淡地道，“我今天來，只想知道，爵兒……是不是你的手。”

有一種難堪的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肖天燁終究笑了，笑得很溫和。

“是，原本這藥想要下在肖重華的上，可肖重華比歐爵要狡猾得多，想要在他上手，簡直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對於你來說，丈夫是比不上弟弟重要的，是不是？”

歐家的確是很容易侵的地方，不，應該說肖天燁在暗地裡還是保留了一看不見的勢力，就像當初那個被神不知鬼不覺除掉的周王。沉默了許久，然後才說了一句：“你這樣做，又能改變什麼？”

“帶你走。”他輕輕地說出三個字。

擡眸著他，“去哪裡？”

“南詔。”他說。

“南詔？”歐暖失笑，“我不想去。”

“你是不想離開京都，還是不想離開他？但恐怕，事不會如你的心意。”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強，說：“若是你不肯走，只能看著歐爵死在你眼前。”篤定的眼神，凌厲的語氣，都莫名的讓心驚。

他的語氣告訴，他絕不是在開玩笑的。

“你真是瘋了！”下意識的，這句話衝口而出。

“你說我瘋了，肖重華又能比我好多？你可知道這段時間他在暗中籌備些什麼？平城一半的糧商都是他的人，適時會爲他提供充足的糧草；遍佈京都的秦樓楚館實則是燕王府的報組織，販賣各種來源的消息；他和鎮國侯府走的那麼近，分明是另有圖謀！你不看看他手上的軍隊如今已經不知不覺擴充到三十萬，早已經超出朝廷所限制的規模，他甚至無視皇訓，暗中與敵國會面，以圖謀不軌。是，我是不擇手段狼子野心，他又比我好多！他肖重華難道就不想做皇帝嗎，不想他爲什麼要在朝堂上和肖衍爭鋒相對！”

他字字鏗鏘有力，不容反駁。歐暖的心裡翻江倒海，這些事，肖重華從未告訴過。或者，他也在暗中籌謀著什麼……肖重華，他也想要做皇帝嗎？歐暖不相信，他若是想要做皇帝，當初在幫助肖衍的時候就可以奪走權力，爲什麼要等到現在？等到肖衍做了太子的現在，他何必再做什麼臣賊子？不，肖重華不是這樣的人，猛地一擡頭，卻看到肖天燁目中有火跳，心裡一頓，已經明白肖天燁爲什麼要和說這些話。

挑撥離間。

這四個字足以概括一切。

歐暖笑了：“縱然那樣，又如何？他想不想做皇帝，或者他做了什麼事，對我來說又有什麼關係？肖天燁，我並不是因爲你是臣賊子才拒絕你的，不是嗎？”

肖天燁冷冷地笑：“是啊，你是爲了那些可笑的親人，他們在你心目中比誰都重要不是嗎？既然是這樣，你爲什麼不能爲了你弟弟跟我走？他是這個世上你最重要的人，難道他的命還比不上肖重華？”

“肖天燁，我已經嫁人了！”歐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慢慢站起來，“我不能跟你走。”

肖天燁笑了：“是麼？”

歐暖還有一個希，只要兩天，再等兩天，如果賀雨然準時趕到，他一定能有辦法！這是最後的希……

肖天燁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微笑，“那麼，我就看看，是誰耗得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狠毒多了。”歐暖的目中劃過一冷酷的神，他用什麼威脅都可以，偏偏對爵兒下手，他明明知道，爵兒在心目中的分量。

他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歐暖，任何人都能變得狠毒，只要你嘗過什麼嫉妒。”肖天燁慢慢地說道，不疾不徐的，簡直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歐暖的心已經變得十分的冷，“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他站起來，淡淡地對說：“我不送你了。”

歐暖不再說話，轉要離開，他卻突然從後捉住了，一把拉進自己的懷裡，聲音裡盡是抑不住的痛楚和怒氣：“記住，人人都可以說我狠毒，只有你沒有資格，我是因爲你，因爲你才變這樣！歐暖，你要記得，我殺人，暴，瘋狂，全都是因爲你！不要拿出一副前塵往事一筆勾銷的樣子，我跟你永遠不能一筆勾銷，若是你現在也恨我，就跟著我走，我會給歐爵解藥！”

他的力度極大，歐暖只覺得自己的肩胛骨幾乎都要碎了。用力地掙開他的懷抱，轉面對著他：“肖天燁，我不怪你用這樣的方式來我，這是你的格，可你不能強迫我接，這也是我的格！”

他的子一僵，臉上一片死寂，轉過去背對著，聲音冷清得讓心，說：“歐暖，不論你說什麼，你都只能跟著我離開！最後一天，我只給你最後一天時間，明天下午，南詔使團要離開京都，你若是不肯走，歐爵的命也絕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