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的臉上出一冷笑,心道大公主素來最討厭年輕貌才高的子,你歐暖不是名揚京都嗎,現在去大公主跟前顯擺看看,哼!
歐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上前去,道:“歐暖見過大公主。”
“是你……”大公主著興兒的,眼睛裡流出一驚訝,的目停留在歐暖上良久,脣邊突然溢出一冷笑,聲音低沉地道,“我曾瞧見過那百壽圖的摹本,倒是機巧得很,太子與我都酷書法,更自師從張寧玉,聽聞你的書法盡得先鎮國侯的真諦,不知你認爲,張大師與你外祖,誰的書法更勝一籌呢?”
這話一出口,連周老太君這樣素來四平八穩的人都變了臉,大公主提到的這兩位都已仙逝,老侯爺固然是書法名家,張大師卻是當代儒學大師,更是太子的授業恩師,說老侯爺的書法勝過張大師,那是對太子不敬,說老侯爺的書法不如張大師,那是對先祖不敬,歐暖怎麼回答都是進退兩難!大公主這話,分明是在刁難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李氏擔心萬分地著自己孫,第一次開始後悔自己固執地要來上香,如果歐暖一個回答不好,得罪了大公主,恐怕歐家都要被一起牽連了!
歐暖聲音清冷,淡淡笑道:“回稟大公主,外祖父學力既到,天分不如,張大師天資極高,學力稍欠。外祖父在世的時候,常對小講,他半生書法,不過是用生手腕,東塗西抹,並無什麼好字,全賴他謹慎罷了!不若張大師天生人筆合一,才華橫溢,是真正的書法名家,可惜兩位都早已仙去,如到現在,當衆一較高下,方可一樁人間事。”
周太君差點笑出來,世人皆知老侯爺生嚴謹,書法亦是如此,張大師筆隨心至,才華縱橫,卻說要是兩人真正一較高下才能分出長短,分明是吃準了大公主現在沒法把人拉出來比較!當真是狡猾得很呀!只是雖圓,話卻半點沒有胡說,老侯爺的確是過於追求字嚴謹,而張大師又過於隨心所,這兩個人的特,都十分明瞭,便是大公主也不能說錯了。
大公主聞言一愣,片刻臉上浮現出一譏嘲,道:“老侯爺一生正直無私,倒生了個這麼會說話的外孫,當真是不容易。我問你誰高誰低,你卻嘮叨這麼多,是欺我不善言辭嗎!”
大家都沒想到大公主這麼難纏,這下都看向歐暖,尤其是蔣氏之流,更是出看好戲的神,去年賞花宴上一位工部尚書家的千金,無意中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大公主,大公主竟命人將扣起來打了足足二十個板子又關了三天,直到工部尚書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求到聖上那裡,大公主才勉爲其難地將人放了。人家可是堂堂工部尚書的千金,大公主卻當自己奴才,半點臉面也不留,說出去簡直是匪夷所思。然而誰又敢說什麼呢,全天下的人都是他們皇家的奴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歐暖要是得罪了大公主,當真要吃不了兜著走,更重要的是,聽說那位工部尚書的千金到十八歲了都還沒許出去,想來也是,誰那麼膽大妄爲敢娶得罪皇家的子呢?又不是嫌命長了。
歐暖臉上卻看不出有多張害怕,淡淡地回答道:“大公主要小分出兩位的高下,並非小巧言令,實在是張大師結構,外祖父乏生,互有短長而已。”
清麗寧靜的面龐,從容平和的表,溫的眼睛裡那閃閃人的亮,使原本心中突生惱怒的大公主心頭突然敷上冰雪一樣,躁頓時化盡,無比清爽,原先涌起的怒氣竟不知不覺消了三分,只是還有些餘熱:“哦,你仔細說說,說得不好,休怪我翻臉無。”
什麼好,什麼不好,合乎公主心意就是好,惹不高興就是不好,這裡的界限是最難把握的。歐暖心中嘆了口氣,娓娓道來:“外祖父字畫圓勁,筆筆中鋒,他自言謹慎,實際是說揮毫時若不膽大,則心手不能相忘,寫出來的字欠缺自由,這是外祖父格所致,非人力可以改變。反觀張大師亦是如此,如果非要讓他中規中矩寫字,只怕大師會拂袖而去,不是不願,實是不能。所以他們二人各有所長,不可放在一起比較。縱然公主要怪罪,小也只能實話實說。”
大公主聽了這些話,默然半響,靜靜著歐暖,臉上竟是喜怒莫辨,冷冷道:“那你猜猜,我聽了你的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李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生怕歐暖再說話,趕上去跪倒道:“大公主,孫言行無狀,衝撞了大公主,請看在我的面上……”
大公主目一沉,當即翻了臉,冷聲道:“歐老夫人這是倚老賣老,著我饒了你這個會說話的孫兒?!”
李氏跟無數貴人打過道,誰也沒大公主這麼不講理的,說好話不聽,說壞話聽不得,不說話說你活膩了,這就是天之驕,不必講理!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被嚇出了一冷汗,當下叩頭不止,周老太君看了不忍,急忙勸道:“大公主,您饒了歐老夫人吧,年歲大了……”
陶姑姑垂下眼,自從駙馬都尉和小郡主相繼去世,大公主的越發古怪,那位被懲罰的工部尚書千金原本知書達理、青春活潑,很得大公主青睞,可惜竟不自量力,開口替一個本該死的丫頭求,大公主當即翻了臉,照陶姑姑看來,大公主喜歡新鮮事,新鮮人,但是一旦膩味了誰、討厭了誰,那人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今天寵一個人,明天就可能對那人恨之骨,誰都不能例外。更何況尤其討厭別人威脅,本來歐小姐還沒說錯什麼,這位歐老夫人卻仗著年紀大說話,反倒替孫闖禍了!
果然,興兒突然“嗷”地大,噗通一聲從大公主懷裡滾落在地,頸部雪白的皮竟然了一塊,旁邊的丫鬟趕把興兒抱了下去,大公主順手抓起案桌上青銅鼎環上的一枚銅錢往空中拋去。只見銅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發出一聲脆響落在案幾的桌邊。
“你去看看,這錢幣要是正面朝上,就饒了你們。要是背面朝上,兩位都要重責二十。”
“請大公主開恩,祖母年邁,如果真是背面朝上,請您容許歐暖替祖母挨下所有責罰。”歐暖低下頭,面不改地道。二十板子是小,失去統是大,一個名門千金被長公主當衆責罰,傳出去這輩子都別想擡起頭來,但如果祖母爲了自己求一起被連累,所謂的孝順之名就了天大的笑話,還會連累無辜的弟弟,大公主這麼做,分明是故意給自己難堪,歐暖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毫不猶豫地全部擔著。
“那就不好說了,這是天意!”大公主冷冷一笑。
蔣氏使了個眼,林元會意,三步兩步上前要探頭去看那銅幣是正面還是反面,就站在左側的朱凝玉卻故意絆了一腳,隨後迅速擋在前,朱凝碧瞅準時機飛快地跑上去,看清了銅幣的同時,一把將銅幣抓在手掌心裡,再回過頭的時候臉帶了三分古怪地看著歐暖。
歐暖靜靜著這位朱小姐,不知會有何反應,朱三夫人擺明了是和林氏一路的,自己到大公主懲戒正中對方下懷,可想而知朱凝碧是不可能會幫著自己……還要儘快想個應對之策!正在這時候,卻聽見朱凝碧大聲道:“回稟大公主,是正面。”
攤開手,雪白的手掌上攤放著一枚銅幣,的確是正面朝上,林元一瞬間失去冷靜,起來道:“不可能,我剛纔明明看見……”
朱凝玉一把捂住的,笑道:“林小姐肯定看錯了,我瞧著也是正面朝上。”
歐暖低下頭,角出一微笑,剛纔出言相助,這兩位小姐都記在了心裡,由此可見,朱家小姐的心還不算太壞。雖說就算銅幣反面朝上也有辦法罪,但到底要麻煩一些,這樣效果更好。
林元惱恨地盯著朱凝碧,朱凝碧揚起驕傲的小下,我最困窘的時候,你不也沒出言幫我嗎,我現在纔不會幫著你。
這位朱小姐雖然腦袋不機靈,莽撞了些,卻還有些樸素的知恩圖報意識,這一點是歐暖沒有料到的,也是令陶姑姑很驚訝的,看了看堂下這幾位暗洶涌的小姐們,心中有些啼笑皆非,大公主歷經風雨變幻,這一場表演實在是小兒科,卻十足有趣,想了想,低聲道:“大公主,既然您開了金口,便饒了他們吧。”
大公主冷眼瞧著,早把一切看在眼裡,聽了陶姑姑的話,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也沒說是原諒還是不原諒,陶姑姑瞅準機會:“行了,行了!歐小姐磕一個頭好了。”接著又吩咐丫鬟:“你們還不快攙歐老太太起來!”
等攙了起來,李氏又請過罪,激地說:“多謝公主寬宏大量,您的恩德,我們祖孫實在激不盡!”
“好了,不必再行禮了。你過來,我看看你!”大公主卻很厭煩地揮了揮手,衝著歐暖招招手。
李氏又張起來,卻再也不敢隨便說話了,周老太君看出了一些端倪,拍了拍李氏的手,示意先不要著急,其他夫人小姐們也被這個喜怒無常的大公主整怕了,常人發怒還有個預兆,這位說翻臉就翻臉,那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的,現在看一副平和的樣子說話,不免都出吃驚的神。
歐暖很穩重地走到大公主旁,肅然侍立。大公主卻突然出手來握著,偏著頭,儘自打量,完全變了剛纔冷麪的模樣,看得殿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覷。看了半天,大公主忽然轉臉問道:“你看像誰?”
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陶姑姑擡起頭來,神嚴肅地著歐暖,看了一會,答道:“奴婢不敢說。”
“不要!怕什麼?”
“那,奴婢就斗膽了!”陶姑姑答道,“歐小姐跟大公主當年有點兒像。”聽這一說,歐暖迅速反應過來,趕跪了下來,“小怎麼敢跟大公主比!”心中詫異萬分,面上十分惶恐地說。
誰也想不到,剛纔還疾言厲的大公主親手把扶了起來,還看了陶姑姑一眼,陶姑姑立刻會意,吩咐丫鬟拿個矮凳給歐暖坐,又不讓謝恩,也無法行禮,因爲一隻手一直被大公主握著。等矮凳來了,只能挨著大公主的座位坐下,其他的夫人小姐們看的完全呆住了,大公主不坐,連周老太君都沒有坐下的權力,這小姑娘剛纔還差點被大公主杖責,怎麼轉眼就……
大公主不說話,著眼前的,心裡浮起一片沒來由的淒涼,想起兒,彷彿隔得非常非常遠,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而那個模糊的影子,還帶走了的所有歡樂!如今除了權力和別人的恐懼,兩手空空,還有什麼?轉到這個念頭,將歐暖的手握得更了。
歐暖著大公主,有什麼念頭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就在這遲疑不定的時候,再凝神看時,大公主的臉又變過了,變得很平靜,忽然放鬆了的手,看著問道:“你從小在京都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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