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春天的時候,山上會開滿杜娟花。
漫山遍野的紅,還會長筍子、厥子和蘑孤。
沉如蕓剛嫁過來的時候,其實是想過怎麼過日子的。
沒錢,沒飯吃,可以上山采蘑孤采筍子采厥子,采很多,筍子曬干了可以放很久,厥子可以做醬,天氣冷了沒搞吃的,拿紅薯沾點厥子蘑孤醬,都很好吃的。
沒嫁前就做了這樣的打算,說出去都沒人敢信的。
可是沒辦法,因為知道,陸懷安不二老看重。
這個事,人提前給說過了。
其實,哪里需要說的呢?
沉如蕓們家,那是深的不能再深的大山里。
要不是陸保國要砍竹子做蔑活,都不可能認得們那邊的。
在陸家村吶,男娃娃會早早地娶媳婦,孩子會早早就嫁出去。
像陸懷安這樣,拖到十還沒結婚的,要麼,是有缺陷,要麼,就是不家里看重。
而陸懷安,顯然就是后者。
結婚前,沉如蕓看過陸懷安一眼。
“可以的。”紅著臉,慢慢地點了點頭:“好歹人沒什麼問題的呢。”
“人是沒問題,但是聽說……唉,花的,心不定啊。”沉茂實有些擔心,覺得還是得再看看。
可是,家里頭這個況,著實沒法讓他們多看了。
人也難呢,找不著合適的:“這后生雖然不家里看重,好歹濃眉大眼的,這板兒杠杠的!”
真要換旁人,這要是不好的,日子更難過不是。
沉家人一琢磨,也遲疑地點點頭。
于是,日子一到,沉如蕓就嫁過去了。
原本呢,按照這邊習俗,是該讓沉如蕓一個人嫁過來的,可是沉家人擔心。
之前只男方來們家看過,們全家都沒去過陸家村。
幸好,陸家人還算好說話的,就說讓他們一起過來看看。
也不是沒這例子的,就趁著這機會,順道看看。
畢竟家里沒余糧,也沒法另外多跑一趟的。
結果,結婚的當天,陸家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趙雪蘭擺的好大的威風!
沒果子吃,沒茶水喝,連個座椅都沒得的。
陸保國跟著混在廚房里幫手,陸懷安帶著他弟弟跟個傻子似的在席間晃。
還是村上的周支書瞧見這景,人拿來的椅子,陪著聊了會天。
沉茂實心里覺不好,但看著妹妹臉上的清淺的笑,又不好說什麼。
沒有陸懷安撐腰,沉如蕓結婚后的日子難熬。
每天五點就得起床,做一家子的飯。
照顧弟弟妹妹,里里外外的活,全落在了一個人的肩上。
自從他們結婚后,趙雪蘭就不做事了。
只負責指揮。
不管是什麼事,都要管著。
幸好這個時候,陸懷安對沉如蕓還好的。
畢竟新婚,沉如蕓長得又好看的,陸懷安雖然見天的不著家,到玩兒,但真要見著了忙不過來,也會搭把手。
不過,也僅此而已。
沉如蕓也想得開,就這樣吧。
沒有分家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多做點活而已,吃得消。
可是沒有想到,回門的時候,李老師會來。
不清楚陸懷安和李老師談過什麼,只知道李老師非常生氣地走了。
當然了,回來的時候,陸懷安也沒給什麼好臉。
不過,有一點很清楚,李老師說的讀書教書的事兒……
肯定是沒戲了。
也罷,不讀書吧,本也沒敢有這種愿景。
活著都難了,還談什麼書不書的。
可是,沉如蕓覺得,活著,也好難啊。
自從從娘家回來之后,陸懷安對沉如蕓就沒之前親近了。
估著,心里有了隔閡。
沉如蕓也沒辦法,也沒想到李老師會突然說這個。
不管怎麼著,日子還得照樣過。
就是……沒了陸懷安的照拂,日子好像更難過了一些。
讓的境跌到谷底的,是太辛苦了,引發了癲癇。
沉如蕓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嫌惡的臉。
“可惡心……”
“這可是富貴人的病嘞,就我們家這家底,哪生得起這種病的。”
“滿的泡泡,哎喲……”
“不行給人退回去吧我的天哪。”
“可退回去,也討不著這便宜的了……”
話全讓趙雪蘭一個人說了。
沉如蕓愣愣地看著被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事,最后就這麼不了了之。
也沒說撿點藥吃什麼的,反正,沒死就先熬著。
活,也照樣得干。
不過沉如蕓也想得開,就這樣吧,還能怎麼的呢。
總不能,還比現在更差吧?
可是,還真的就能比現在更差。
那天明明天氣不好的,沉如蕓都想好了,剛下過雨,最好不出門了,因為天看著沉沉的,怕是還會下場大的。
可是趙雪蘭就偏偏那天出去扛竹子。
后來,沉如蕓無數次后悔過。
怎麼就不拒絕呢?為什麼不拒絕呢?
要是拒絕了,該有多好啊。
那可是個五月大的男嬰啊……
就那麼了一跤,孩子沒了。
趙雪蘭拍著,嗷嗷,嚎得整個村子里都知道了,沉如蕓孩子沒了。
陸懷安回來的時候,臉很難看。
可是,他剛起了個頭,趙雪蘭就嗷嗷哭起來,說他白眼狼,有了媳婦忘了娘。
“老婆子做點事怎麼啦!?誰家懷個崽跟一樣貴的?要我說,還是沒用!屁小不會生崽的,就扛點竹子就不行不行的,生出來也不是個好的!”
沉如蕓泥人也被激出來點脾氣,扯著嗓子嚎了一晚上,要分家。
嚎來了長輩,也只能是兩頭安。
再怎麼樣,是自家親娘。
這個啞虧,只能是沉如蕓自己忍了。
因著這事,陸懷安似乎對他老子娘有了點想法,對沉如蕓好了一點。
但是,也就一點。
日子一長,他又被他娘攛掇著去搞錢去了。
其實陸懷安聰明一人。
沉如蕓有時候,也覺得陸懷安可惜的。
比如說,陸懷安有回把他爸的籮筐,賣到了上里鄉。
那邊沒人打籮筐,價格比陸家村可貴多了。
陸懷安跟人關系好,可以蹭個車,一來一回的,扛上十幾個籮筐,一趟下來能賺八錢。
那可是八錢啊!
沉如蕓很支持他的,覺得這個事可以搞。
可是,趙雪蘭不讓他去賣。
把這個活,攬給了陸保國。
人家答應陸懷安搭車,是跟他混慣了,搭個便車無所謂,順道撈個話搭子。
可是陸保國是什麼人啊,一子打不出個悶屁的,他搭車,哈!悶死了!
于是這個事,就這麼黃了。
陸懷安總共就賺了那麼八錢,他自己又不會做蔑活,很郁悶地把這錢甩給了沉如蕓:“我真沒用,什麼都干不。”
早就等著的趙雪蘭不知打哪躥出來,一把將錢搶到手里。
沉如蕓得再,只住了兩個角。
“這錢該我的!”趙雪蘭振振有詞:“籮筐是你爸打的,你分個屁的錢。”
經了這事,陸懷安更懨了。
做什麼都沒勁兒。
沉如蕓又哄又勸的,夸他頭腦好,讓他多找找活:“哪怕是跟著爸學著做做篾活呢?”
想的輕松的,畢竟自家親爸會做。
別的師傅不還得帶個把徒弟的呢?
更何況這可是他親兒子。
陸懷安被說了,也來了勁。
結果,陸保國前一天答應,第二天反悔了。
說是什麼,一山不容二虎的,哪怕陸懷安保證,不會在陸家村賣,他也沒松口。
沉如蕓其實也無奈的。
陸懷安這麼大個男人,天天擱家里耗時間,也可惜。
可是后面就發現了。
但凡陸懷安能搞點名堂出來的,趙雪蘭都會出來搞事。
次數多了,沉如蕓都有些想不明白了:“為什麼呀?媽這是想讓你過好日子嗎?”
“……鬼曉得。”陸懷安其實心里也不得勁的。
他眼可見地懨了下去,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來。
又是一年春上,沉如蕓實在沒辦法,帶著他一起去摘蘑孤,扯筍子。
倆人扯了很多筍子厥子蘑孤的,沉如蕓手也很巧,筍子曬干了,厥子蘑孤做醬。
沉如蕓又攛掇陸懷安:“籮筐不能拿去賣,這個可以呀。”
出了春上,到夏天的時候,熱得慌,里頭沒味兒,正好就饞這一口。
雖然覺得這玩意賣不上價格,但陸懷安還是依了,去了。
果然賣了錢。
去鎮上賣了一塊多呢。
不枉沉如蕓洗得干干凈凈,做得香噴噴的。
可是還沒到晚上,趙雪蘭就帶著弟弟妹妹過來了。
怪他們不該拿去賣:“你弟弟就饞這一口呢!果然是白眼兒狼,凡事不想著點家里的,盡往外。”
陸懷安被說得沒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痛罵一通,趙雪蘭哭得很難看,陸懷安這麼要面子的一個人,自然再不肯拿這些醬啊什麼的去賣了。
沉如蕓就覺,難啊,真的好難。
這日子,為什麼怎麼過,都過不好呢?
剛結婚的時候,也是想著好好跟公婆的。
把他們當自個親爹親媽地。
可是眼下,這是真的沒法再下去了。
沉如蕓逐漸就發現,趙雪蘭這心啊,就是塊鐵,是塊鋼。
暖不了。
有回趙雪蘭病了,真病,不是裝的這種。
是沉如蕓前后奔忙,細心照顧。
病里面,趙雪蘭也是了語調的。
沉如蕓以為,將心比心,以后總該有點好日子過。
可是,沒有的。
病一好,趙雪蘭還是那個趙雪蘭。
后邊吵到要分家,趙雪蘭跳著腳罵:“分就分,你以后不要求到我門上,哪怕你著腳在雪地里爬,我都不會施舍你一粒米一線!”
沉如蕓原本還擔心要是和下來,這一次陸懷安怕是又會被哄回去。
結果這次,趙雪蘭很強。
于是,陸懷安也梗著脖子分了家。
沉如蕓咬牙關,分就分。
連個碗都沒能分走,也算是分了家。
沒關系,沉如蕓心想。
日子已經這麼糟糕了,總不至于——還能更糟吧?
偏偏趙雪蘭就告訴,真的,還能更糟的。
分了家后,趙雪蘭似乎意識到,況不大對了。
陸懷安分家后,不再全部聽的。
畢竟住開了,沉如蕓夜夜吹枕邊風,哄得陸懷安轉了點兒子。
倆人借了些錢,建了三間土屋,也就算是個家了。
其實陸懷安本不壞,腦袋也聰明的,也肯鉆營。
就是攤上這麼個老子娘,那是拼了命地扯他后啊。
現在趙雪蘭使不上壞,陸懷安就去跟了人搬貨。
他頭腦靈活,幫著人搬貨的時候,學會了算賬。
沒過多久,就跑去跟老板自薦,說自己會算賬了。
他的字寫得好的,老板也喜歡,于是給他漲了工錢,讓他算倉庫的賬。
每天上完班回來,沉如蕓幫他把賬再捋一遍。
兩人一起做的賬,從沒出過差錯。
老板看著心里歡喜,月底的時候多給了他五塊錢。
沉如蕓算過了,這樣繼續下去,他們很快就能攢下一筆錢,把欠的這些債給還清了。
那后面,日子就好過了!
可是,趙雪蘭不樂意了。
把陸定遠塞過去,著陸懷安讓老板一塊收了他弟:“你就這麼一個親弟弟,你不顧著他顧著誰?外人終究是外人,以后你要過得好,還是得看親人的!”
話里話外的,兌沉如蕓是個外人呢。
陸懷安頭一回說了不,可惜沒得用。
他老板跟趙家灣有點關系,到底是讓陸定遠把他的活給頂了。
錢沒得了,事還得干。
等于是幫陸定遠干活一樣,錢全給陸定遠。
拖了兩三天,陸懷安就回家歇著了。
“沒意義。”陸懷安躺在床上,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沉如蕓看著他這樣,紅了眼眶。
這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算了吧。”陸懷安哂笑一聲,搖搖頭:“你跟著我啊,就是吃糠咽菜的命,干脆離了算了。”
有這麼個娘拖著,他這輩子啥都干不的。
別平白拖著苦了。
沉如蕓轉過頭去,淚如雨下。
到底是他們鬧得狠了,周支書出面,說趙雪蘭這事辦得不地道。
可是老板那頭,因著陸定遠干活不行,已經另外找人了,倉庫這個活沒了。
周支書嘆了口氣:“你們這個不讓干,那個攪黃了,讓他們這日子怎麼過呢?”
說和說和,最后陸保國答應,教陸懷安篾活。
如今籮筐不值錢啦!
只能說,混點辛苦費,養家湖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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