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裊裊。
年輕的僧踏進門,他手捻佛珠,緩步上前,視線定在一道繡著白鶴的青下擺,便再不上前,垂首道:
“小僧度筳,見過三小姐。”
“度筳?倒是個怪名字。”燕歡笑笑,道:“師傅莫要拘謹,坐吧。”
“小僧不敢逾越。”
“既是祖母你來送香,便是貴客,辛夷,奉茶。”
辛夷應了一聲,跑過來倒好了茶,站在一邊,用余的瞧著度筳。
這僧人年紀不大。
估著也就十八九歲,但模樣生的倒是不錯,白白凈凈的,臉蛋也是秀氣,殷紅,乍一看,倒像個姑娘似的。
打量了一番,心想著這副模樣去出家,一輩子不能娶媳婦,當真是可惜了。
度筳略一猶豫,告了一聲罪,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給燕歡對面坐下,手捧著茶杯,卻是滿拘謹,不敢去喝。
“小師傅此次前來,怕是不只送香吧?”燕歡抿了口茶,半垂著眼,徐徐道:“若是送香,隨便來個人都可以,也犯不著麻煩您,還特意要見我一面。”
度筳一愣,抿著,小聲道:“三小姐慧眼,小僧此次前來,確實是另有要事。”
“但說無妨。”
“其實,是關于那巫蠱之。”度筳依舊不敢抬頭,雙眼盯著茶杯,輕聲道:“老夫人遣我們挨院送香,順便誦段經文,來祛邪除穢。”
“順便?”燕歡搖了搖頭,道:“是順便送香,主要來誦經祛邪吧。”
度筳沒有應聲。
也沒有繼續追著這話題繼續的意思,轉而問:“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小僧不知。”
“誰讓你來的?”
“師傅。”
“要在我這留多久?”
“念完經就回去了。”度筳給問的有些張,抿了口茶,才又道:“三小姐,小僧在院子里念就可以,不必進來的,也不會打攪您。”
“小師傅太張了,我又不會吃人,你不必害怕。”
“是啊。”辛夷看他滿頭的汗,也忍不住捂著笑了,“瞧小師傅怕的,跟做了虧心事似的。”
一句無心之言,卻給度筳嚇了一跳。
他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去看辛夷,結結的道:“小。。小僧沒有,姑娘你切莫講話。”
辛夷撅起,小聲道:“我就是一個隨口。。。”
燕歡搖搖頭,打斷的話,“好了,小師傅,你既然要念經,就去吧。辛夷,你去看小師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去幫襯一把。”
“是。”辛夷點點頭,走到度筳邊,拉長了音道:“走吧,小師傅。”
度筳點點頭,起了,對著燕歡雙手合十,彎了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彎了腰,出了頭頂的戒疤。
疤痕很新。
看著好像沒踏佛門多久。
燕歡的目在上一晃而過,微微的皺起了眉。
辛夷找了個團,放到了院子里,度筳也不嫌棄,幕天席地,念起了地藏經。
他的聲音頗為好聽。
年人的脆響給刻意低,帶出幾分綿延的長韻。
連辛夷這個素來沒什麼耐心的,都靠在門邊上盯著他的臉出神。
半晌,回過頭,對著燕歡咂咂,慨道:
“主子,原來說書的說的也有真的,我還以為都是故事,和尚里,也有長得好看的。”
紫湘端著盆進門,一聽這話,忍不住笑著打趣道:“怎麼?姐姐這是春心了?”
“呸呸呸!”辛夷臉一紅,手要去掐,“你莫要瞎說,我就是隨口一念而已,人家可是出家人。”
“出家人怎麼了?我看那畫本子里,也有出家的和尚和大家小姐在一起的故事呢。”
“別瞎說。”狠瞪了一眼,辛夷過去打帕子,遞給燕歡手,口中了聲音道:“主子,老夫人為何要個小和尚過來啊?”
“他念得是地藏經。”
“啊?”
燕歡嘆了口氣,道:“這是在給竹籃超度,應該是擔心影響到翠娘肚子里的孩子吧,他拿來的香呢?”
辛夷連忙從柜子上拿過木盒,“在這呢,要點上嗎?”
“放到院子里去點。”
“是。”
擔心打擾了度筳,辛夷走的躡手躡腳,給香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火折子點燃。
一時之間,檀香四溢。
襯上低沉的誦經聲,連紫湘都斂了調笑的神,滿面的肅穆。
唯有燕歡,抿著茶,從敞開的門看著度筳,眼底滿是莫測的緒。
不信神佛,卻認同鬼怪妖魔。
可既是竹籃回來,又如何?
真正該膽戰心驚,怕晚上有冤魂上門的,該是大夫人。
的手里面,早不知道沾了多人的了。
燕歡只要做了,就未曾有過毫后悔。
度筳的經文足足念了兩個時辰。
直到口舌燥,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辛夷給一旁,聽著他漸漸干啞的嗓音,都有些著急。
但又不好打擾,只能給一邊備了壺涼茶,等著他念好了喝。
對佛家的經文之類的聽不懂,也不怎興趣,就是覺得度筳的聲音好聽,跟著瞧個熱鬧。
檀香燃盡。
度筳也睜開了眼睛。
他雙全麻,撐著一旁的石桌勉強起了,搖搖晃晃,瞧著隨時要倒下去似的。
燕歡瞥他一眼,道:
“辛夷,去扶一把小師傅。”
“是。”
辛夷早看的急了,礙于燕歡沒吩咐,才不敢上前。
此刻有了話,連忙小跑過去,攙起了度筳。
度筳一愣,一張白的面皮紅了個徹底,也忘了還麻著,慌慌張張的向后退了兩步。
“男授不親,姑娘不可。。。”
他話才到一半,腳下一,摔在地上,估計是跌的疼的,吸了口冷氣,帶著眼尾都是一。
“哎呀。”辛夷跟著過去,力氣不小,扯著度筳的袖子,一把給他拽了起來,隨口道:“你個出家人,算什麼男人。”
度筳這回,連耳都燒的通紅。
他道了一聲謝,瞥了燕歡一眼,又道:
“三小姐,小僧的經,念完了。”
“小師傅喝口茶吧。”
“不必了。”度筳清了清嗓子,鞠道:“三小姐,小僧就先走了。”
他嗓子更啞,更是發白干燥,看這神,相當萎靡。
“小師傅客氣什麼?一杯茶而已。”
辛夷給他倒了涼茶,遞過去,道:“嗓子都要冒火了,先喝幾口涼的吧。”
度筳接了,先是抿了一口,又忍不住喝干了茶,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不敢去看燕歡,只道:
“勞煩三小姐了。”
燕歡點點頭,“你明個還來吧?”
“要連著七日的。”
“香呢?”
“也會送新的來。”
“嗯,你走吧。”
度筳如獲大赦,忙鞠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燕歡才收回視線。
這和尚,有點意思。
就是不知道超度的說法,真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是大夫人自己個心虛,暗中攛掇來的。
槐蘭已經回來有一會兒,因度筳在,一直未曾出聲,這會兒沒了外人,又遣散了紫湘和辛夷,關好門,才道:
“信送過去,曹大夫就拿著出門了,我等他帶了口信回來,說是過幾日,要舉一場詩會,七皇子會來下帖子,邀請相府公子小姐出席。”
“還有嗎?”
“七皇子關心主子的,好像打算送點補品過來,明個就到。”
“曉得了。”燕歡點點頭,想了一會兒,又笑了,“這楚玉,果真有點意思。”
槐蘭給笑的莫名,疑道:“主子,是有什麼不對的嗎?”
“你可知他為何不送信,只差曹大夫傳口信。”
“是。。。”槐蘭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緩緩道:“難道,他怕落把柄給主子手上?”
“他沒有那般小家子氣,起碼明面上,不會對我多堤防。”
“那是因為什麼?”
燕歡手指蘸水,在桌上緩緩寫下一個曹字。
槐蘭一愣,跟著低了聲音,“曹大夫?”
“他告訴我,此人,可信,應長留。”眼眸微瞇,細白的手指點著桌面,“他把這麼信任的人,毫不猶豫的就送給了我,甚至不怕倒戈,來反從他那邊探聽消息。
“這楚玉。。。果真是個能大事的。”
槐蘭聽得半知半解。
只懂了,燕歡說曹大夫可信,但他又是楚玉的人,所以還是得留個心眼。
說到底,除了燕歡之外,槐蘭誰都不信。
也不用想太多。
反正主子說什麼,就做什麼。
如曹大夫口信,次日清晨,七皇子的人便到了丞相府。
天材地寶,各補品,像是生怕旁人不曉得他對燕歡的重視,零零碎碎抬了兩口箱子。
而此次領頭人,正是燕歡曾告訴楚玉,楚濂埋在他邊的探子——從胡。
他仍是個年,一勁裝,面冷冽,對誰都是不假辭。
見了燕歡,他也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吩咐著手下給東西抬進院子,又遞來一封帖子,沉聲道:
“上面的東西一樣不差,請三小姐清點。”
槐蘭一愣,瞥了燕歡一眼,見點頭,才接了過來。
當然不會清點。
人家送的禮,哪有盤查的道理。
這年,怎的這般呆愣古板?
燕歡看著從胡,有些出神,心里想的,卻是他上一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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