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錦程打從記事起便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並非太后的親生,畢竟太后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生病時整夜不眠的守著、天冷時加、天熱時善良,凡此種種更勝於對待當今皇上,並且在嚴令之下,闔宮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對連錦程提起賢太妃,提起他的世。
那時候的連錦程,還是個開朗,天資聰穎的皇子。
直到有一日,先帝飲醉酒來到儀殿中,不顧宮人跪地阻攔,只抓住連錦程的肩膀,雙目通紅的瞪著他,發了狂一般朝他吼道:
「到底是活該,還是你害死了你母妃,說啊,為何辜負朕,為何!」語氣竟聽不出是悲痛還是憎恨。
年僅五歲的連錦程被素來敬重的父皇眼前這失控的模樣嚇住,顧不得肩上的痛,腦海里只回著一句話:
「是你害死了你母妃!」
埋藏於塵埃下的真相就這樣重見天日,連錦程終於知道了自己的世,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德慶宮賢太妃,而在生下自己之後卻撒手人寰了。
自那以後,先帝不肯亦或是不敢再見他,別的兄弟知道后也奚落嘲諷他是個不祥的皇子,屢屢欺負他,只有當時的皇后與三皇兄一如既往的護著他。
可縱然如此,也彌補不了年連錦程心裏的創傷,漸漸變了如今冷漠孤僻,讓人不敢接近的模樣。
「外面是誰?」
一悠悠的蒼老聲音響起,回在空空的院落里,也將連錦程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的同時,起開口道:
「是我。」
芳姑眼睛有疾,聽聲音悉,又定睛仔細辨認了許久才終於認出來人,當即巍巍的就要屈膝跪下,卻被連錦程一把扶住,道:
「不必多禮。」
芳姑是賢太妃的侍,最得賢太妃信賴,從前也是宮裏十分面風的一個人,如今卻衫單薄,滿頭白髮,雙眼無神,完全看不出才剛過五十而已。
「王爺怎麼突然到這裏來了,是出了什麼是嗎?」芳姑擔心的問。
連錦程想到自己自己從前只有心煩意理不出頭緒時才會來此,那這次,又是為何呢?
不知為何,此刻楚月苒的模樣竟在他腦海中浮現。
想到客棧時冷靜機智的喝退兵,對著一個危險的陌生男子,仍能鎮定自若的討價還價的樣子;想到今日面對康敏郡主不卑不,一席紫縱馬馳騁於賽場上的英姿。
難道是因為嗎?怎麼可能。
連錦程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當真荒謬。
「沒有,難得宮一趟,想著來看你,也看看…賢太妃。」
「原是如此。」芳姑點了點頭,並不曾懷疑。
「王爺難得來一趟,卻見到這滿院蕭條景象。奴婢倒是有心收拾得乾淨整齊些,就像太妃從前在時,也是喜歡乾淨的,只是這眼睛……到底不中用了。」十分慚愧道。
連錦程心中一陣酸,他從前被別的皇子欺負跑到這裏抹眼淚時,都是芳姑安他,卻從來不肯他多留,好像多待一刻便會惹來不幸一般。
而這次也不例外,只聽芳姑正道:
「王爺還是回去吧,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說罷,徑自行了一禮。
「奴婢恭送王爺。」
連錦程還想再說什麼,可是見芳姑態度堅決,也只能作罷。
當他轉剛要出德慶宮那趴著青苔的門檻時,有些喑啞的嗓音再度於後響起:
「當今太后雖是極仁厚的,但你總來這裏若讓知道了還是免不了心寒,那就得不償失了。」
連錦程形一頓:
「我知道了。」
不含毫的聲音,說完后,連錦程頭也不回的邁出了大門。
同一時間,皇宮的另一邊,書房的簾子由兩個小太監掀開,一眾大臣低頭斂聲,各個面慘白的躬退出。
寧王於宛平遇刺一種皇上震怒,發落了一眾涉事大臣,而後又未查明當中牽連,留他們於書房議事到黃昏。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楚敬威隻一人退出殿外,臉比之前那幾位還要凝重,等徹底出來后,才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冷汗,眉頭仍舊鎖不展。
一想到方才的事,楚敬威就心有餘悸:
在議完事後,皇上屏退幾位大臣,卻獨獨讓他留了下來。面對才過盛怒的皇上,他自然是忐忑難安,只以為自己也被牽扯到了那件事中,正想著該如何解釋喊冤時,皇上卻突然對他來了一句:
「楚卿不必如此張,不是什麼要事。」
語氣寬和,當真與方才的龍震怒不同。
得了這句話后,雖勉強沒有之前那麼驚慌,心裏仍惶恐著,小心翼翼道:「皇上有何吩咐,微臣必定竭盡所能。」
但之後皇上的回答,卻更讓他不明所以。
只見皇上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對他說了一句:
「聽太后說,楚卿家可是教養出了一位好千金。」
聽得他一愣,正想斗膽問詢,皇上卻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回府的路上,楚敬威仍在反覆琢磨著這句話的深意,到底是真心誇獎還是反話譏諷,還有那所謂的「好千金」,指的哪一個,畢竟楚家可是有四位丫頭在。
楚敬威只覺頭痛裂,這些言語間的事,他決定還是回府問老夫人的意思。
遂催促著馬夫快馬加鞭,不一會功夫便到了丞相府,楚敬威下了馬車便直向老夫人院子奔去。
「母親。」楚敬威在門口時便高聲喊了句,而當他剛進院門,目便被院子裏高高堆起的禮所吸引。
「是相爺回來了啊。」老夫人邊的劉嬤嬤出來相迎。「老夫人方才還念叨著怎麼足去了一日還不回來,相爺定是勞累了,快些進屋歇息吧,小姐們也都在呢。」
說話間,當真聽到了裏面傳來一陣吵嚷爭辯的聲音,不過很快又安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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