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良辰景

後宮重地外人是沒法進出的，更不可能有一間神的寢室，至於宮人和嬪妃都有相應住所，不可能在別的地方留宿。

看皇上的反應，顯然他知道這裏有一間寢室才帶自己上來的，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皇上也喜歡在塔樓上吹風睡覺嗎？」

皇上眉梢一挑，反問，「難道只許你喜歡在塔樓上吹風睡覺嗎？」

蘇儀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以為皇上自小金尊玉貴地養著，不會喜歡這麼簡陋的地方。臣妾小時候隨父親在鄉下，那裏有麥田和高高的谷垛，臣妾就在谷垛上睡著過許多次。從谷垛上看去，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風中的空氣是香甜的。所以臣妾到這塔樓上覺得十分親切，覺得這裏的風和小時候的風一樣。」

是因為景思，皇上又是因為什麼呢？

皇上忽然放鬆了手臂，整個人躺在旁，敞開的窗口吹進來一陣陣夜風，舒服得讓人想睡著。

他輕聲道：「朕和你差不多，這裏也有朕小時候的回憶。你大約聽說過，先帝喜歡來這裏看星星，但他多數時候是一個人來的，很帶別人。他只帶朕來過一次，那時候朕還小，興地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半夜裏迷迷糊糊醒來，發現父皇就睡在朕的邊。」

他手下的床榻，「床不大，朕和父皇兩個人睡剛剛好，連翻都不敢。可你知道朕那時有多興嗎？那是朕這輩子唯一一次，和父皇睡在一起。」

蘇儀萬萬沒想到，這座塔樓對皇上來說意義這樣深刻，從他剋制的聲音中，仍然聽出了皇上對先帝的孺慕之思。

那是一個生在皇家缺乏親的孩子，拋開所有的份不管，僅僅以一個兒子的份思慕自己的父親。

可惜先帝早已仙去，皇上看起來威風，實際上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

蘇儀忽然心生不忍，輕聲道：「皇上，逝者已矣，但他會化星星在天上看著皇上，保佑皇上呢。臣妾的父母也早早就沒了，可臣妾一直相信他們就在天上看著臣妾。」

皇上忽然渾打了個冷，從床上坐起來。

蘇儀忙跟著他坐起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讓皇上這樣激，「皇上，你怎麼了？」

「朕沒事。」

皇上低聲道：「朕只是從你的話想到了一件事，想到當初先帝為什麼常來看星星。」

窗外漫天星辰相輝映，構的海洋，璀璨的銀河。

蘇儀還沒來得及問，皇上一轉將倒在床上，「難得你和朕都喜歡這裏，良辰景，豈可輕易辜負？」

半夜的時候，皇上又醒了。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和先帝一起睡在這裏，他半夜醒來發現先帝在旁，自此養了習慣只要晚上睡在這裏，半夜必定會驚醒。

今夜卻不同，他不是被驚醒的，而是被旁人推醒的。

醒來時他還覺得有些不真切，難以想像自己今夜睡得如此安穩，不想蘇儀這麼不識趣攪擾他的好夢。

他不悅地扭頭一看，才發現蘇儀並非故意驚醒他，而是睡夢中不自覺的行為。

塔樓的頂層四面通風，皇上是強力壯的男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蘇儀卻是個弱子，剛來的時候覺得涼快，到後半夜自然覺得冷。

一冷就死命朝自己上，整個子蜷一團，夢中十分不安的樣子。

皇上眉頭微蹙，用錦被將裹得嚴嚴實實，自己手將攬在懷中，好一會兒懷中人才漸漸平靜下來。

他平日來後宮的次數不多，嬪妃到乾清宮侍寢之後，他往往也會派人把們送回自己宮中，很同衾共枕到天明。

也不知怎的，他今夜卻願意抱著蘇儀，腦中一點令人反的想法也沒有。

蘇儀是一張白紙，沒有盤錯節的母家利害關係，也沒有一心攀龍附的心思詭計，有的頂多是自保之心。

連這點算不上心機的小心思，都赤luoluo地攤牌了，和自己討價還價尋求穩妥的地位。

他豈能讓這點小小心思都被辜負？

卸下白日防備的假面，月斜斜照進窗子，皇上的面容籠上一層溫的芒，角微有笑意。

蘇儀在夢中彷彿回到孩時代，每每在高高的谷垛上睡著，的父親便會提著破舊的燈籠到田地間尋，再把酣睡的抱回家中。

父親的懷抱就是這麼寬廣又溫暖的，在夢中忍不住笑起來，「父親父親，咱們回家了……」

皇上忽然聽見這句夢話，微微一愣，又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手替把被角掖上。

……

次日一早，蘇儀一覺醒來，第一眼看到頭頂的緋紅合.歡帳。

塔樓的頂層沒有床帳。

連忙起，揭開床帳朝外一看，果然躺在自己的寢室中，門外傳來宮人的腳步聲。

「貴人醒了？」

淑芽端著洗臉的銅盆進來，喜笑開，「貴人醒得真早，奴婢正打算您呢。今兒按例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去遲了不好。」

蘇儀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我不是在塔樓上麼，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淑芽道：「現在是卯正時分，皇上卯時初刻就去上朝了，是他親手把貴人從塔樓上抱下來的。」

蘇儀一面起更，一面想到昨夜在塔樓上發生的事，心中略有些異樣之。

是被無奈才當了這個貴人，為什麼昨夜侍寢后竟覺得有點甜？

淑芽一面給梳洗，一面笑著道：「貴人不知道皇上待您多好，不僅親手給您抱下來，還吩咐別醒您。是大總管他們伺候皇上梳洗的，大總管說以往嬪妃有幸在皇上邊同衾到天明，必定會早早起伺候皇上。只有貴人有這個面子，能在皇上起的時候還躺著。」

蘇儀淡淡道：「昨夜睡得晚，皇上總該有點同心吧，怎麼好意思讓我早起伺候他？」

言語間對皇上越來越不客氣，淑芽卻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兩人之間關係越來越親的徵兆，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