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道蕭玉琢在宛城都干了什麼。

李泰和景延年卻是彼此都清楚的。

圣上笑道：“年兒人在這兒，心定是已經飛到宛城去了。”

說笑間，圣上還打量李泰的神。

紅誤國，他不能自己兩個兒子，都惦記一個人。

既然多年前沒能弄死，起碼明確了立場，不能兩個兒子都失去。

景延年卻是明白李泰的意思，他是告訴他，玉玉的心思不在這兒，玉玉大約從來都沒想過，要安于院，相夫教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吧？

圣上將李泰和景延年留在殿中，一直到晚間。

紀王已經調派了人馬，快馬加鞭趕赴宛城。

蕭玉琢回到家中，半個月不見，小重午竟好似瘦了一圈兒。

宛城五月的天，已經大熱。

他卻拖著兩條鼻涕，哼哧哼哧的，呼吸不暢。

“娘子走了沒幾日，小郎君就著了涼。香使了好多法子，可總不見好。好個一兩天，又開始流涕咳嗽發熱。”娘心疼的跟蕭玉琢說道。

重午見了蕭玉琢，分明想往懷里撲。

可這麼小的小孩兒，竟然就有了自己的心事般，他生生忍著，非但沒有在蕭玉琢喚他的時候撲進懷中。

反而像是沒瞧見一般，拉著娘的手，指著廊下開的燦爛的芍藥花，“摘了，給娘帶！”

娘喜笑開。

蕭玉琢站在廊下，滿目辛酸。

香摘了一朵芍藥花，遞給小重午，“也給娘子帶，好不好？”

小重午撅了撅，還是不看蕭玉琢。

他撕扯著手里的芍藥花，鼻子一吸一吸的，稚的小臉兒上盡是委屈。

蕭玉琢連忙奔到廊下，將他抱進懷里，“重午，阿娘的小重午！阿娘回來了，阿娘答應你回來陪你過生辰的，別生阿娘的氣了，好不好？”

“阿娘以后，還走麼？”小重午撅問道。

蕭玉琢連連搖頭，“阿娘以后不管去哪兒，都帶著重午，好不好？等重午過了生辰，咱們就去江南，阿娘帶你去看看江南風，好不好？”

小孩兒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蕭玉琢抱著他哄了一會兒，他便咧開笑了。

他又丫鬟摘了一朵最大最紅的芍藥，他娘別在發間。

“拉鉤，騙人是小狗！”小重午說，“以后不丟下重午！”

蕭玉琢和小重午拉鉤，“阿娘以后定然不再撇下你一人，騙人是小狗。”

小重午兩歲的生辰是在聚賢閣里過得。

整個聚鮮樓當日沒有營業，樓上樓下，全是自己人。

關三爺如今也在宛城，重午生日，他自然也來參加，還備上了厚禮。

幾家店面的掌柜都來湊熱鬧送禮。

聚鮮樓好生熱鬧。

小重午好熱鬧，當日興的不行。

五芳齋愣是弄出來一個像蛋糕模樣的巨型點心，上頭還用彩的湯糖霜表了《蘭陵王陣》的畫面。

鮮艷的，威風赫赫的蘭陵王，小孩子們都喜歡。

小重午雖然這會兒還不懂，但他覺得那巨型的點心甚是好吃，還有這麼多人跟他一起慶賀熱鬧，他早將阿娘丟他一個人在家的不愉快忘記了。

“過了兩歲的生辰，小重午就踏三歲的年紀了，是大孩子了！”蕭玉琢抱著重午笑道。

重午點點頭，“我長大了，保護阿娘。”

蕭玉琢點頭而笑。

丫鬟們都在一旁湊趣，“郎君是大將軍，小郎君將來也是大將軍！”

周炎武如今不在宛城，但他兒子周長康也來給小重午慶生了。

他如今吐字還不清晰。

聽丫鬟們說笑，他拍著手興道：“大蝦軍！大蝦軍！”

小重午看他一眼，從阿娘懷中蹦下來，到周長康邊，抬手了他的頭，“哥哥長大，大將軍，也護你！”

他說的顛倒，大致是這個意思。

這麼小小的人兒，竟能自己說出這話來。

周炎武的娘的不行，抬手抹著眼淚，“長康，快，快謝謝小郎君，謝謝哥哥！”

周長康歪著腦袋，看著小重午，嘻嘻的笑。

聚鮮樓里正在熱鬧。

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一隊兵馬奔宛城來，這會兒估麼著已經進了城門了。”

關三爺正在和長青幫里的人一起喝酒，聽聞這消息連忙起。

走到廊間，遇見也起出來的蕭玉琢。

“玉娘子，沒有聽聞長安有什麼消息傳來，越王還沒什麼事兒，突然有兵馬奔宛城，可是有些奇怪呀？”關三爺說道。

蕭玉琢皺眉，“既不是沖越王，便有可能是沖長青幫或是商會。三爺帶著蘭雪先走，我去尋梁掌柜，他也離開。”

“那娘子呢？”關三爺皺眉問道。

“我隨后跟上。”蕭玉琢說著，人去樓下尋梁生。

關三爺和長青幫的人先行離開聚鮮樓。

劉蘭雪卻是不肯走，“婢子和娘子一同走。”

梁生安排聚集在聚鮮樓的人四散離開。

如今好些個掌柜掌事兒的人都在聚鮮樓里，不能人一來，直接一鍋端了。

先四下散開，便是不能離開宛城，也好說些。

梁生安排了人回來，瞧見蕭玉琢帶著兩個孩子，正要上馬車。

他立即吩咐了人隨行保護蕭玉琢。

未曾想，一行人還未回到玉府，當街便被兵馬給包圍起來。

領兵之人看到蕭玉琢一行，兜馬上前，“奉圣上旨意，尋蕭氏，所有人下馬下車！”

車里的丫鬟一聽，都是一愣，怔怔的看著蕭玉琢。

“竟是沖娘子來的？”竹香一愣。

“圣上知道娘子還活著？知道娘子在宛城？”梅香驚道。

蕭玉琢凝眸怔了片刻。

外頭人催促了一遍。

“先下去再說。”蕭玉琢平靜道。

丫鬟們扶著下了馬車。

兩個娘領著兩個孩子，卻還留在馬車里沒。

那領兵之人手里拿著畫卷，在人群中一個個掃過，目落在蕭玉琢上。

“可是蕭氏？”

幾個丫鬟手指不由收，張的看著蕭玉琢。

蕭玉琢緩聲道：“正是。”

那領兵之人忽而翻下馬，他所帶兵將都跟著下馬。

“圣上有旨，蕭氏聽旨。”他從袖袋中拿出圣旨，高唱道。

蕭玉琢跪地接旨。

后之人都跟著跪下，可這里頭會功夫的人卻都全張戒備著。

那人高唱道，蕭氏詐死欺君之罪，念及是長公主唯一兒，景將軍立有赫赫戰功，以功抵過為求，可既往不咎。圣上仁厚念及親，念在外苦，定已知悔改，遂賜予郡主封號，食邑五百戶，護送回長安，不得耽延。

眾人呆愣了片刻。

蕭玉琢領旨謝恩，眾人才回過神來，跟著伏地下拜。

那領兵的宣旨之人，連忙人扶蕭玉琢起來，“郡主這便雖末將等人回長安去吧。”

蕭玉琢笑了笑，“將軍一路從長安趕來宣旨，實在是辛苦了，還請眾位稍事休息，帶我回家里收拾了行裝這就隨將軍啟程。”

“這……”那人臉上似還有些為難。

“知道將軍負皇命，不會耽擱很久的，將軍放心。”蕭玉琢緩緩說道。

那將軍看了看蕭玉琢所帶的人，無非是些丫鬟仆從，家丁護衛不過十幾個人，他們一行可是帶了不兵馬。

“郡主安心，圣上知道郡主當年并未離世，甚是高興，這才要接郡主回長安。郡主放心的跟末將等人回去，日后也不必親人分離之苦了。”那人拱手說道。

“多謝將軍。”蕭玉琢點了點頭。

什麼詐死欺君？西苑那場大火是放的麼？

大火前，香發現飯菜有異，是下了毒麼？

分明就是圣上押做人質，還保護不利，才遭遇險境！

就算后來來到宛城，也并非所愿。

不過恰好不用再制于人，躲在這里過個自己悠閑的小日子罷了。

圣上現在知道沒死，就把所有的罪責往上一推！

再來個“既往不咎”彰顯他大度，自己這些人就得恩戴德的滾回去跪？

蕭玉琢暗暗翻了個白眼。

“圣上還說，等郡主回長安，待平定了廢太子叛，就恩準將軍復娶郡主。”那將軍見蕭玉琢要轉上車，連忙補充了一句。

蕭玉琢怔了怔，“將軍此話……當真？”

圣上怎麼想通的？

是真想通了，還是哄他們玩兒的？

“君無戲言！”將軍正說道。

“多謝將軍告知。”蕭玉琢道了謝，爬上了馬車。

一路上竹香和梅香在耳邊都說了些什麼，一句也沒聽到心里。

唯有香安安靜靜一言不發。

到了玉府下了車。

蕭玉琢丫鬟們去收拾行李，坐在廳堂里默默地發愣。

其實行李早就收拾的差不多。

當初想著過了端午，停不了幾日就啟程南下來著。

如今南下是不行了，北上的行禮倒是妥妥的。

“娘子！”劉蘭雪急匆匆從外頭趕來，“梁掌柜想要來看您，可是看到外頭守著朝廷的兵馬，他沒有敢貿然前來。”

“你怎麼來了？”蕭玉琢抬眼看著劉蘭雪。

不肯和關三爺一起走，蕭玉琢知道多半念著梁生，就和梁生走在后頭。

“婢子擔心娘子，再者說，婢子只是個小丫頭，出來進去的，那些朝廷兵馬本沒放在眼里。”劉蘭雪湊近蕭玉琢，沉聲道，“娘子，要沖出去南下麼？我人打探了，來宛城的兵馬只有兩千。調撥最近的長青幫和商會人手，兩日在鄉縣攔截應該來得及！”

蕭玉琢抬眼看了看劉蘭雪。

幾個丫鬟這時也從外頭回來，“娘子，行禮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小郎君一定要帶著他的搖床和木馬，娘正在勸。”

“不用勸了，”蕭玉琢面平靜道，“都帶著。”

“娘子，這些東西帶著，將來還是要扔的，長青幫的人馬從鄉攔截了朝廷兵馬以后，那定是要匆匆上路的，不可能帶很多東西。”劉蘭雪立即說道。

竹香和梅香都瞪眼看著劉蘭雪，又看了看蕭玉琢，沒有作聲。

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香輕咳了一聲，“蘭雪，娘子本來就要回長安呀？”

劉蘭雪驚訝的啊了一聲，狐疑的瞪眼看著蕭玉琢，“娘子本來就要回長安？”

蕭玉琢點了點頭，“不過是比預想的時間早了。所以我走了，你們不能跟我走，我在長安過得好不好，就看你們在外頭發展的好不好了！”

劉蘭雪愕然看，“娘子，您慢點兒說，我怎麼有些聽不懂了呢？”

蕭玉琢抿了抿道：“我先前在宛城姓埋名，乃是因為圣上并不知道我還活著，努力發展自己的勢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回到長安城，再見我的親眷，也防備有一日，我的份瞞不下去，會為自己，為親眷招來殺之禍。”

“如今圣上已經知道娘子還活著的消息了，”香輕嘆一聲，“娘子不回長安，難道要一輩子躲躲藏藏，過逃匿的日子麼？”

“娘子先前決定南下……”劉蘭雪低聲道。

“娘子先前決定南下，就是為了躲避災禍，現在看來這災禍無可逃避，便只能迎面而上，所幸如今娘子已經不是孤立無援！有長青幫，更有廣源商會！”香說道。

劉蘭雪微微怔了怔。

梅香拉了拉的袖子，“最重要的是，如今有你這個同盟會的盟主，可以號令廣源商會和長青幫兩幫，所以即便娘子回到長安，也不必戰戰兢兢。”

劉蘭雪抬手指了指自己，“婢子……竟這般重要麼？”

梅香笑著連連點頭，“不然你以為呢？同盟會的盟主，是你做著好玩兒的麼？”

劉蘭雪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有此重任。

神立即鄭重起來，“娘子放心，婢子定好好記著我祖父教過的那些話，也定然留心學著如何做好這盟主，守護好娘子的一切。不辜負娘子的期和托付。”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張，或許形不像我們想的那樣艱難呢。”

劉蘭雪點了點頭。

丫鬟們收拾好行裝，小重午非要帶上的搖床和他爹送給他的那帶子的小木馬都被裝上了車架。

劉蘭雪本要等著蕭玉琢一行離開之后，再將周炎武的兒子送回周府上。

可蕭玉琢想了想，“帶上長康和他的娘，一并回長安。”

“娘子？”劉蘭雪不解的看著蕭玉琢。

“他是我干兒子，我不會害他。周炎武既隨越王起兵，也不知是他的主子和越王達一致，還是他已經背叛了他原本的主子。他的兒子落在旁人手上，倒是危險，且就說是娘的孩子吧。”蕭玉琢道。

“可娘能同意麼？”劉蘭雪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