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中的一次，聯盟這邊派出的是當時還不屬於聯盟的101號營地的仿生人，布格拉那邊派出的更是一支實際上由威蘭特人軍雇傭的三流傭兵團。

其實回過頭看，那次事實上既是管理者與西格瑪之間的較量，也是雙方對彼此之間底線的試探。

西格瑪很準的察覺到聯盟的弱點在於「邊境控制力較弱以及對偽裝流民的準軍事力量難以甄別」，而楚也對自由邦的痛點予以了強有力的回應，即「強悍且不約束的個會給自由邦虛假的自由造巨大的患」。

一個仿生人就能殺穿一支百人隊，如果一百個仿生人或者一百個比仿生人還要麻煩的覺醒者混進自由邦……

對於西格瑪而言，這比「在正面戰場上依靠正規部隊堂堂正正的殲滅一支百人隊」帶來的威懾力要大太多了，而這才是雙方一直以來都很默契地控制衝突規模的真正原因。

這遊戲的NPC就像真人一樣，越往深去想越是如此，他不是頭一回如此認為。

頓了頓方長看著似懂非懂的多莉，言簡意賅地繼續說道。

「……所以你在討論他們是對還是錯，是好還是壞的時候本就走進了死胡同。槍比刀更快，槍中還有更快的槍，但削蘋果真不一定比一把水果刀好用。」

「回到你最初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籌碼無關好壞，也無關對錯，它就是一件工。拿著它的人據自己對它的理解在使用著它……包括發籌碼的人，用籌碼的人，僅此而已。」

「至於籌碼為什麼沒有和銀幣一樣，因為把籌碼舉起來的那個傢伙從一開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也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至於最後玩了或者沒玩，那又是后話了。」

布格拉也是一樣，包括布元、董事會架構在的一系列工都是仿照理想城設計來的，他們和廢土上的絕大多數廢土客一樣無比羨慕著理想城的繁榮。

至於理想城的其他東西他們以為自己很了解，但其實一竅不通。

而這也就導致了布格拉的賽博朋克式社會——超高的科技水平與極低的生活標準同時出現在一個聚居地里，每一個人都像奔跑在鋼上的倉鼠。

這與科委會存在相似之，但又截然不同。

據說聯盟的科考團社會研究科有對這些現象進行立項分析，包括聯盟自己當前的社會學現象。

不過這是一項需要持續進行的長期事業，指在當下得出關於當下的結論是不現實的。

說到這兒，他又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懵懵懂懂的多莉，把後者氣的面紅耳赤，張牙舞爪。

「……就像賣多給你的小販他既不是為了你的健康，也不在乎什麼輻不輻，只是為了賺你兜里的銀幣，區別只是有些人清楚，有些人不清楚……嘶！你別咬啊！」

看著多莉像貓咪一樣跳到了桌子上，方長趕忙把沒喝完的咖啡給挪開，生怕把給燙著了。

然而由於因此失去一隻手，面對多莉的進攻他很快敗下陣來。

等到房間里打鬧的靜總算是結束之後，面紅耳赤著氣的多莉總算注意到了桌上那張被皺了的報紙。

「這是倖存者日報？」的臉上浮起驚訝的表，尤其是當發現報紙的排版與曙城的倖存者日報不同之後。

方長將報紙鋪平，淡淡笑了笑說道。

「金加倫港分報……和我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倖存者越來越多了，上面偶爾也會出現一些令人眼睛一亮的文章。」

他長期不在金加倫港，也需要藉助當地的報紙了解那裏的況。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那個裝滿了奴隸、沒有任何希可言的海港居然也能發出這般驚天地的吼聲，實在是讓他驚訝。

或許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真能趕上通往新世界的船也說不定。

其實除了給錢之外，他也是有幫助他們培養一些人才。

比如在總督辦公室擔任書的約杜，就是一名能力不錯的溫和改良派。

包括在民防辦公室當主任的拉西，有魄力也有執行力，對新事也有接的能力，雖然言行舉止野了點，但不是什麼大病。而且客觀的講，金加倫港的改造功是有他一份功勞的。

畢竟再沒有什麼比一名握著槍桿子的月族人對舊貴族的威懾力更大了，尤其是這傢伙不管對別人還是對自己人都夠狠。

為了活命，那些舊貴族甚至比新階層還要賣力的討好聯盟。

畢竟他們也怕，怕唧唧歪歪多了聯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聯盟的人是講道理也講紀律的，但聯盟養的狗明顯是不講的。

這傢伙是個可造之材，放在辦公室里打磨一下心是比較好的。

不管他想當什麼七八糟的玩意兒，都不該把心裏的想法寫在臉上。

這是從政的基本功。

練不好的話，那傢伙這輩子註定也就能當個民兵團一把手了。

「紅土……這文章寫的不錯啊，不像是剛學會寫字的人寫的。」報紙上的文章從頭看到了尾，多莉的臉上愈發的驚訝了，甚至於驚喜。

或許曙城的《倖存者日報》也可以引用這篇文章。

不——

這似乎不是一篇文章，更像是某個長篇文集的序言。

作為《倖存者日報》的最早一批員工，以及挖掘到《覺醒者波爾》這一文學瑰寶的編輯，敏銳的察覺到這名為《紅土》的文集有著不輸於前者的潛力。

這片廢土上苦難的倖存者不只有巨石城的波爾，還有白象城的L！

聽見了那直擊靈魂的呼聲，相信其他人一定也能聽得見，尤其是經歷過那場變革的工友會員們！

他們已經結束了自己周圍的廢土，但更廣闊的廢土還沒有結束。

相信那時候聯合起來的夥伴們不會只滿足於今天的肋排和啤酒，一定也會願意去拉那些同樣苦難的人一把！

至一些人是會的！

比如斯伯格他們。

「我想為他寫一期專欄！」多莉眼睛閃閃發亮，看著方長說道，「應該有更多人聽見那裏的聲音，而不僅僅是當地倖存者供應給我們的廉價商品……不對，確切的說這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如果讓他們繼續被奴隸主盤剝，最終我們的利益也會損對嗎？那時候銀幣會變另一種籌碼，就像你剛才說的那些。」

說著的時候多莉目炯炯的盯著方長，那小機靈鬼的模樣一點兒也不似一小時前的蠢萌。

只能說不愧是巨石城的傢伙，鼻樑都是反骨做的，在曙城對任何404號避難所居民之外的任何人說這句話，可都是得被問候全家的。

方長淡淡笑了笑，卻沒有否認的說法。

「恭喜你，當多數人還留在上一個版本的時候，你已經提前進了下一個版本，我的意思是……你說的問題確實是存在的，而且是我們打算在下一個階段去做的事。」

「早在繁榮紀元之前的工業時代就已經證明過，單方面的吸是不可持續的，不平等的關係最終都會在到達臨界點之後崩潰……無論是人與人的關係，還是不同聚居地之間的關係。我們在特定時期採用的一系列手段都只能延後臨界點的到來，為更靈活的決策爭取空間。」

「我們最終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設立一個類似於奇點城一樣的保護區，將婆羅行省隔絕在主流社會之外一邊觀察一邊等待新的進展。要麼推他們登上新世界的船，共同參與到討論如何結束廢土紀元這一龐大的議程中。」

他對於金加侖港的規劃是「第二產業基地」，婆羅行省則是人力資源以及礦產的供應基地，但如果那裏能變一個龐大的消費市場，他同樣是樂得見到的。

不只是因為那對百越公司更有利，更是因為他不太想站到聯盟其他聚居地和倖存者的對立面。

黏共對海涯行省的戰爭事實上是掩蓋了一些問題的。

黎明城和巨石城是吃軍需品和流配送的訂單就能吃飽，整個黏共都在給河谷行省的聚居地打款，而河谷行省的居民所需的消費又能用黏共打的錢從其他地區購買。

等到戰爭結束了，或者聯盟擴張的速度慢下來，亦或者發了新的危機，一些原本擱置的問題難免會浮出水面。

管理者之所以選擇在這時候批準百越公司的上市計劃，想必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而為伺服的T0梯隊玩家，自己必須得讓自己的陣營BOSS手上有牌可打。

心中如此琢磨著，方長忽然笑著說道。

「看來不只是你這麼覺得這文章寫的還行，我其實也這麼認為……你覺得把它寫進金加倫港的教材里如何？」

「這個主意不錯！」多莉眼睛閃閃發亮，用那百靈鳥一般悅耳的聲音繼續說道，「比起我們給他們的教材，果然還是他們自己的故事更能引起自己同胞的共鳴，他們需要自己的符號和圖騰！」

「哈哈，那就這麼辦好了！」

短短幾秒鐘的功夫，方長便把這事兒決定了下來。

當天晚上，在完了小魚要求的那份報告之後，他空和金加倫港的總督辦公室拍了個電報，把將《紅土》編金加倫教材的事吩咐了下去。

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燃燒兵團剛登陸金加倫港的時候了，一份戰報得送個兩三天才能到曙城，一個來回仗都打完了。

信息基建也是基建的一部分，聯盟的通訊基站和公路鐵路從來都是同步進行的，通過設置多個信號中轉站的辦法，曙城的電報已經能繞過干擾直接發到金加倫港。

等到海底電纜鋪設完畢，打電話甚至開視頻都沒問題了。

沒等多久，他很快收到了總督書約杜回復的電報。

不過讓方長意料之外的是，回電的容卻不止是關於本地化教材的事，還提到了拉西。

【……金加倫港教育工作者協會正在組織公立學校的教師編寫符合當地倖存者需要的教材，他們已經注意到了出現在倖存者日報上的文章，不只是《紅土》，多篇文章都獲得了當地教師以及外聘教師的推薦，我會持續為您留意相關工作的進展。】

【另外，還有一件事。到遠征軍在十峰山一系列糟糕表現的影響，金加侖青年在得知帝國打算增派更多炮灰前往前線之後群激，紛紛為帝國行徑所不齒。近期各行各業代表皆遞請願書，希金加侖當局拒絕歸還灰狼軍戰俘，至讓自願留下的那些人留下……他們擔心被我們放走的那些年輕人會被帝國當消耗品送去前線換取補償。】

【群激的不只是民間各階層，還有來自當局部。民防辦公室的主任拉西於今日上午提了辭職信，與之一同遞辭職信的還有近三十名民兵團的中層和基層軍。我對他們進行了挽留，但他們去意已決，我無權理此事，只能將此事向您報告，由您來定奪。】

辭職了還行？！

沒想到那傢伙居然這麼有脾氣，方長也是一時驚訝，愣了好半天。

那封辭職信附在了電報的下方，他沒有停留，順著那封電報繼續看了下去。

雖然在這兒的不是原件，但他相信約杜那傢伙不會在這麼大的事上糊弄他。

【

尊敬的方長先生，鄙人激您的提拔，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同時也請您代我向管理者先生問好，我知道他一直關切著廢土上的事務，也注視著我們。

然而我只是一介人，雖認得倆字卻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不過我信您是曉得我的忠心耿耿，您的每一樣吩咐我都照辦。

如今遞此辭呈實屬無奈，全都因為北邊的那幫傢伙實在混賬！

我既恨其不爭，糟蹋您贊助的錢糧，又恨其窩窩囊囊讓婆羅海外看盡笑話，更恨其糟蹋我同胞命！

等到它日西嵐各族皆失頂，婆羅行省倖存者將再無出頭之日，趁現在為時不晚，抵抗軍氣數未盡，我必須出山！

若您覺得我莽撞，只一句吩咐，我自把命還您便是，絕不讓您為難。若您肯放我北上救亡，他日我事絕不怠慢您！我拉西永遠是您的部下，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

將辭呈反反覆復看了兩遍，方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好傢夥」。

這玩意兒是他自己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