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夠狠。」

任君誠被楚江宸單獨留下來議事，其他人便先一步散了。出宮的路上，穆、蘇二人同路，蘇大人如是評價。

「只是算計一個對手，就狠了？」穆群嗤笑了一聲，不以為意。

「他又何止是算計了一個四王爺，他要算計的是我們所有人，包括陛下。」蘇池矜淡淡地道。

「誰又不是在算計里熬日子？沒想到終有一日，蘇大人你——竟也了個『君子』。」穆群輕哂，「可惜了，你我就算是『君子』，也註定只能是『梁上君子』，人命換前途，腳踏白骨上青天。我們這樣的人，不狠，又哪裏來的榮華富貴、錦玉食？」

誰算計了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的結果如何。

這才是他們的宿命。

功名利祿、聲犬馬，不是瑤池不是天宮，是鬼門關。

蘇池矜沉默著，不說話了。

兩人便默不作聲地往宮門走，後宮道岔口的影里，沈量盯著兩人還算輕鬆自在的背影，目一點一點逐漸發沉。

……

熾烈的驕高懸。

顧雲聽不想出去被太荼毒，又不想枯坐著什麼事都做不，便命人取了一隻長柄的花灑，給窗前那幾株枯死多時的花澆水。

逝而不復生，花的都已經被凍傷了，註定是開不了花的。

顧雲聽只不過百無聊賴之間，想試一試，人的意志，是否真的能如那些人口中所說的一樣，可以勝天。

「主子，你吩咐的事，都已經安排下去了，另外，殿下問你，打算何時？」譚姑姑不知何時湊近了顧雲聽，著嗓音神兮兮地問。

「急什麼？」顧雲聽抬眸看了一眼，笑道，「還早呢，太早，倒是顯得我心虛了，容易打草驚蛇，不劃算。」

姜太公穩坐釣魚臺，才能引來願者上鈎。要是一早就跑了，還釣什麼魚？

「可是事按照你計劃的這樣發展下去，如果你還留在宮裏，皇帝會起疑心。」譚姑姑面嚴肅地告誡道，「不管怎麼說，命更重要啊……」

「除了天意，誰能要我的命？」顧雲聽挑眉嗤笑，頗為囂張，「何況，我走了才更會讓他們起疑心。留下來，這是能解決的麻煩，走了，那不得就要功虧一簣。……再說了，你不是也要替家人向這父子二人報仇麼？想報仇，就別考慮我能不能活，也沒這個必要。」

說話仍舊漫不經心，卻又偏偏令聽者到毋庸置疑。

這大概就是這個年輕人蠱人心的本事，總是在不經意的舉手抬足之間，就能令人……

心甘願，俯首稱臣。

「你必須得活著。」譚姑姑的語氣也有些強。

說得矯點兒，這是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以後或許還會有別的親人，可親人的意義，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都不能。

「行。」顧雲聽答應得痛快，默默補充了一句「盡量」，卻沒說出來。

不做沒把握的事，但有把握也不代表不會有意外。

他們說得都對，世事無常，即使是傳聞中算無策之人，卻也難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之言，更何況也不是什麼智者。

譚姑姑不知心中所想，聽到的承諾，便放下心來，轉頭瞧見花灑和水桶，不有些納悶，問：「不是，你一直澆這花做什麼？都已經枯死了，難道你還想它枯木逢春？」

「未嘗不可啊。」顧雲聽彎了彎角，道。

枯木逢春，是好事。

「我看你就是太閑了。」譚姑姑嘆了一聲。

「畢竟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著。」顧雲聽垂眸看著窗外那幾株枯敗花草的枝葉，笑著說，「不過也還行吧，至還能想想他們現在有多忙。」

忙到他們那樣的地步，這樣無聊至極卻也清閑至極的狀態，反而了一種求而不得。

人總是追逐著自己手裏握不住的東西。

顧雲聽想著不從俗，這種無聊就了悠遊自在，自然也就不那麼難熬。

「別在我這裏獃著了，我也沒你想的那麼無聊。」顧雲聽輕輕地笑了一聲，目掃過譚姑姑臉上的糾結和不知所措，低聲說，「去忙你的，我歇一會兒，再往後，風浪可就要來了。」

可是就算風浪來了，顧雲聽深這旋風的中心，反而會風平浪靜，靜得人瘋。

……

黎明。

祁京城郊，顧家的墳地。

幾名守墓人驚慌失措地跑下山，面蒼白，活像是見了鬼似的，逢人就喊「詐了」，一副被嚇到魔怔的模樣，神全然不似作偽。

「怎麼回事？！」有人問。

山下是個不算小的莊園，是顧家的祖產，莊住的都是顧府家奴，不乏強力壯、氣方剛的年輕人，便抓著還算清醒的一位守墓人問。

「三小姐、三小姐的棺材空了！」

「什麼？！你們怎麼知道？」

守墓人慾哭無淚：「天快亮的時候，我們過去巡邏，看見幾個黑人在那裏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是那些下作胚子沒錢花了來陪葬，結果還沒等我們去抓他們，他們自己都大起來瘋瘋癲癲地跑了——是真的詐了！」

「你們親眼瞧見了？」有人皺著眉頭問。

「這倒是沒有……」守墓人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些人怕得很，跑得像兔子似的，不像是假的！」

「……」

這以訛傳訛的事，怎麼能信的？

萬一是那幫人瞧見事敗，又不肯放棄到手的橫財，故意演了這一齣戲調虎離山呢？

……

夏日白晝長，天亮得也快。

眾人大著膽子，集結起來上山去查探況，只見那顧三小姐的墳頭果然被毀去了大半，棺材板也被掀開了，有些狼狽地橫在半的小土坑裏，卻並沒有眾人想像中那些猙獰可怖的畫面。

晨曦撥開雲霧，灑落一束束金燦燦的，不及午時炙熱滾燙，卻乾淨而敞亮。

棺木之中，容明艷，雙眸輕合，纖長的睫好似羽翼，仗著輕，投落一片扇形的影。朱點絳，如霜雪，不是一枯骨，而是一個睡著了的人。

「這、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