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推門進來時，面上的笑意微冷，像是融化的冰棱回溯了時，退回了凝結時冰涼的模樣。

那是他的親生母親，這樣的過往，絕不是三言兩語再搭上幾年就能淡忘的。

顧伯爺正面對著門，負手而立，見他進來，先是愣了一下，繼而鬆了口氣，沉默著微微頷首。

大夫人生五爺時落下了病，很快就病歿了，臨終前把顧月輕給了裴氏照顧。那時顧月輕年紀還不大，一日纏著裴氏陪出門買桃花箋。

回程的路上，顧月輕手裏的紙箋被風吹散了，不肯走，非要把那些桃花箋收回來，不想遇上了失控的馬車。裴氏為了救顧月輕，被馬車撞倒，一頭磕在臺階的尖角上，當場便不治亡。

可顧月輕呢？

回了家，對裴氏亡的事隻字不提不算，權當不知。若不是衙派人來知會，只怕是等裴氏的都壞了，府中上下都還全然不知！

怕顧伯爺罰，便編了瞎話，倒打一耙，說自己出去時，見裴氏與一個陌生男人私會，擔心父親生氣，所以才一直瞞，後來更是編出了青梅竹馬之類的謊話。顧川言自然不信，去鬧市詢問周圍的商戶，得知了事的真相。

可那時老夫人因五爺溺亡之事正於盛怒之中，對裴氏名下的這一雙兒也頗為不滿，便出面替的月兒作證。

畢竟是府里的老夫人，比起顧川言的話，眾人自然更願意相信，所以慢慢地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府里的人每次提起這件事，最先想起來的也都是顧月輕的說辭。

「父親終於還是把這些事告訴雲聽了麼？」顧川言嘆了口氣。

他和顧伯爺一樣，都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許久。

不過已經說出口的事，就只剩下了釋然。

「嗯。你外祖曾說過，他希我是最後一個得知他的世的人，包括你娘親們在，他不想讓你們任何人再陷朝堂的漩渦里。如果不是他擔心將來份泄后，皇室為難他的後輩，他不會把你母親送進長平伯府。」

顧秦說著，看向顧雲聽，又道，「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已在局中，倘若是我一再瞞，反而會讓你在不知的時候陷危險。雲聽，你雖然是太宗皇帝在這世上唯一的脈，但也是我長平伯府的三小姐，所以就算知道了這些事，之後的路你也大可以自己選擇，為父相信你的決斷。」

——你自己選擇。

顧雲聽在這一刻才意識到，剛才聽過的那些故事，都不僅僅是個故事，而是這里流淌的脈所傳承著的過往。

「我……」

張了張口，言又止。

皇室後裔，聽起來名頭倒是響亮，可肩上扛的責任也就更多。

前世的倒是習慣了背負，可現在已經不想再延續這個習慣了。

就當作，這皇室後裔的責任，已經隨著原主而不存在了吧。

勾起角，燦若明春華：「外祖姓裴，我姓顧，都不姓楚。先人都已經放下了的脈，我又為什麼還要在意？顧雲聽是長平伯府的三小姐，這才是我的脈。不過——」

頓了頓，「爹爹該知道，雲聽捉過山賊，打過賭徒，不是堂前的飛燕或是庭院裏的花草蟲魚。大哥可以扛的責任我一樣可以，所以如果那位陛下或是殿下對付長平伯府的槍口是我，你只管應下就是了，不必擔心我的安危。」

「我顧雲聽，註定是富貴順遂的命，只有安，沒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