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黑的時候，太子府那邊終于傳來了消息。

太子死了。

這消息仿若是有人往京城的湖水里投了一記悶雷，雖然表面上來湖水仍舊平靜，可底下卷起的暗涌卻飛快地蔓延到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可比起這些，更讓人驚詫的卻是賢妃，竟直指誠王才是幕后殺太子的真兇。

“沒想到端王這廝竟然還真說了賢妃，呵！”聽了陸深的回稟，陸晏嗤笑一聲，他一邊往棋盤上落了一子，一邊諷刺地慨道。

而謝嫵聽了兩人的話卻并沒有哼聲，微抿了抿角，瀲滟的眸底微不可覺地閃過一暗涌。

還是小瞧了端王。

也高看了賢妃。

以為賢妃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妥協，可沒想到……

不過也是，現下這種勢，賢妃也只能站出來將臟水潑向誠王，雖然朝臣們未必相信賢妃，但，有疑慮也總比坐實了幕后真兇是端王要好。

太子死了。

可端王還活著。

也或許心里還抱有著一僥幸，或許這幕后真兇真的是誠王。

人本來就是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

“那紫宸殿那邊可有靜？”陸晏挑眉又向陸深道。

陸深搖了搖頭，他道，“現在紫宸殿里里外外全是羽林衛的人，陛下應該還不知道太子暴斃的事。”說到這，陸深頓了一下，他思索了片刻后，忙又補了一句道，“陛下邊的人應該也被端王控制了起來。”

陸深話音剛落，那邊陸晏卻忽地大聲贊嘆了一聲，“好棋！”

陸深眉心一擰，他下意識便朝謝嫵看了過去。

謝嫵此刻也似乎察覺到陸深的目，抬眸朝他微微頷首，隨后目又落到了棋盤之上。

陸深抿了抿角，他又看了謝嫵一眼，最后才克制的將目收了回來，他著陸晏又道，“父親，端王如今顯然是殺紅了眼，誠王殿下那邊咱們是不是應該多派些人過去？”

“侄媳婦，你說呢？”陸晏忽地朝謝嫵看了過去。

謝嫵一怔，著棋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一僵，“我？”

“是啊！你總不會以為我你來就是單純陪我下棋的？”陸晏笑著道。

當然知道不是，可是……

當著陸晏和陸深的話討論這些，總覺有些不妥。

似乎看出了謝嫵的局促，陸深微微吸了一口氣，他正要開口替謝嫵解圍時，外邊卻忽地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隨后，一道人影便飛快地從門外閃了進來。

“世子。”

是湛瀘。

“怎麼？外邊又有靜呢？”陸晏淡笑著著湛瀘道。

“是，誠王府已被左翊衛圍了起來。”湛瀘答道。

“左翊衛？”謝嫵手中的棋子‘啪’的一下落到了棋盒中，不敢置信地朝湛瀘看了過去。

怎麼可能是左翊衛呢？

早前端王想要拉攏左翊衛的時候宋穆邊是拒絕了的，至于父親，那就更不可能了了！所以，怎麼可能是左翊衛是圍控誠王府？

就在謝嫵疑間，陸晏忽地用力地拍了一下大，他道，“哎喲！侄媳婦，我忘了同你說了，前兒個我以你的名義給舅兄遞了個信，讓他暗中向端王投誠，沒想到這麼快端王就使喚了舅兄了！”

見陸晏岔開話題，湛瀘朝他們行了個禮，而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謝嫵眉心擰了擰，抬手從棋盒中拾起一粒白子，而后重重地將棋盤上一放，道，“伯父，真的是您以我的名義遞的信？”

“當然是我！阿湛倒是想，可他在宮里不方便啊！”陸晏笑著道。

看著陸晏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樣子，謝嫵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并不是生氣自己的父親被扯進了這場旋渦中，事實上，將父親乃至整個武安侯府扯這場旋渦中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從決定嫁給陸湛的那一刻，武安侯府便不可能再置事外。

生氣的是陸湛瞞著。

“侄媳婦，你別生氣，阿湛是遞了信過來讓我好好同你說，可……可近來一堆事堆得我腦門疼，我一忙就忘了。”陸晏撓了撓腦袋有些心虛地道。

謝嫵想了想近來發生的事，抿了抿角，終于不再說話了。

“侄媳婦，你放心，舅兄不會有事的，他就是走個過場，端王蹦跶不了多久了！”怕謝嫵擔心謝崢的安全，陸晏連忙又向保證道。

“我倒不擔心父親……”

擔心的是陸湛。

父親怎麼說也在宮外，即便有個萬一，定國公府也能迅速援手，可陸湛他……

端王既然已經派人去誠王府，想必已然是起了破釜沉舟的心思。

太子的死本經不過推敲，賢妃的話說服不了任何人，他只能選擇迅速將誠王拿下，然后迫他認罪再以此挾持正宣帝立他為太子，甚至禪位于他！可這樣一來，那陸湛便是現有的人質——依定國公府在大魏的威，只要定國公府承認他這個皇帝，那麼，旁的勛貴群臣們便不會再有二話。

“你放心吧，阿湛不是一個人，他邊有暗衛，還有夏鈺在暗中周旋，端王是傷不了他的。”陸深顯然是看出了謝嫵的擔心，他連忙開口安道。

聽了陸深這話，謝嫵臉總算緩和了一些，道，“可我總覺得他留在宮里太冒險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執意留在宮中！”

“或許……是想親眼看見陛下被端王絕境吧！”陸深看著謝嫵淡淡的道。

不管是阿湛還是寧安公主，他們都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果然，聽了陸深這話后，謝嫵抿著角終于不再發聲了。

“侄媳婦，又到你落子了！”就在兩人沉默間，陸晏忽地開口道。

謝嫵怔了一下，隨后，連忙抬手往棋盤上落了一子，末了，又道，“端王應該是不想給誠王留活路了，他也不一定會全然相信我爹，誠王府那邊……”

“你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太子能在府里控一條道，那誠王也能！到時候留給端王的那便只有一場大火！”陸晏勾著角笑道。

這次誠王肯站出來幫阿湛轉移注意力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他既然肯幫阿湛，那麼，定國公府自然也會竭盡全力護他周全。

他答應過阿湛會讓這把火燒得越來越旺，最好將整個京城都染紅，他會讓所有人都看到這抹紅，最重要的是讓正宣帝知道，因為，二十年前的京城也曾起過一場大火，那場火焚滅了一個賢后，終結了一位儲君……

他要讓所有人回想起二十年前那段慘烈的往事！

看著陸晏堅毅的神，謝嫵眸心閃了閃，剎那間，仿佛看到二十年前儀殿的那場大火，似乎看到林皇后居然站在火中的模樣……

二十年了……

我已經等了二十年了！

寧安公主的話忽地又在耳畔響了起來，謝嫵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眼睛更是酸脹得不行。

“放心吧，這事很快便能了了。”見謝嫵眼眶泛紅一副極力克制自己的樣子，陸深忍不住覺得有些心疼，他猶疑了再三，最終還是沒忍不住小聲勸解道。

那段過去一直如同一塊巨石重重地在定國公府的頭上。

阿湛、二嬸，祖父，父親，他們一直背負著它整整二十年，而今日，他們終于可以卸下它了！

“我知道。”謝嫵堅定地朝陸深點了點頭。

這場漫長的等待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也許，就在今夜……

就在這時，湛瀘忽地又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道，“世子，火起已經起了！”

陸晏角微微一勾，隨后他抬手鄭重地往棋盤上落了一子。

謝嫵看了看棋局，思索了片刻后便將手中的白子扔回了棋盒中，“我輸了！”

“你心不在棋盤上自然不會贏！但……定國公府這一盤棋是絕對不會輸的！”陸晏目灼灼的盯著面前的棋盤道。

為了這一盤棋，他們付出了多鮮！

他的弟弟！

他的親侄子全都死在了這場謀啊！

所以，他們絕對不能輸！

就在幾人沉默間，外邊忽地響起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頃刻間，陸晏臉瞬間和了下來，他抬手一拂便將面前的棋盤拂，而就在這時，謝敏帶著陸宜便匆匆走了進來。

“世子，外邊起火了，看方向，好像是誠王府……”謝敏面發白的看著陸晏道。

太子府才傳來太子暴斃的消息，現下誠王府又起了火……

端王這是想趕盡殺絕麼？

“瞧你急的，起火便起火了，又不是燒的咱們定國公府！”陸晏淡笑著著謝敏道。

見自家丈夫一臉淡定，謝敏心里總算安定了許多，正想說話，眼角的余卻忽地瞥到坐在陸晏對面的謝嫵，“阿嫵，你怎麼在變？”

這是陸晏的書房，平素連陸宜也不許踏進來，可現在，謝嫵竟然安坐在這里。

“這你都看不出來，陪我下棋了！”陸晏淡笑著開口道。

“下棋？”謝敏擰了擰眉，顯然，一點也不相信陸晏這個解釋。

“行了，近來多事之秋，你還是帶著宜姐兒好生呆在府里吧，記得約束好府中的下人！”可陸晏顯然也懶得與謝敏多做解釋，他直接了當的對道。

聽了陸晏這話，謝敏擰了擰眉，心里雖然還有疑慮，但一想到最近發生的事，也實在沒心追究這些，道，“是，我知道了。”